魂系乡梓
金秋十月,天高云淡。林子勤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自从五年前外出打工,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回过家了。父母早逝,家中只剩下年迈的奶奶和尚在襁褓中的小妹。为了生计,他不得不离开家乡,远赴他乡讨生活。
一路风尘仆仆,林子勤的心却越来越沉重。三天前,他接到村支书的电话,说奶奶病重,让他速速赶回。他不敢耽搁,连夜买了票,就踏上了归途。
下了车,林子勤脚步匆匆。入山的路崎岖而漫长,曲折蜿蜒在莽莽的林海中。暮色渐临,林子渐次吞没在氤氲的雾霭里。林子勤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安,总觉得草木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终于,家园的轮廓隐现在小路的尽头。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愣在了原地——破败的房屋像丧家之犬般蜷缩在暗影里,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发出"吱嘎"的响声,庭院里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
"奶奶!妹妹!"他一边呼喊,一边冲进院子。屋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门扉,发出"啪嗒"的声响。锅碗瓢盆东倒西歪,灰尘满布,似乎许久无人居住。林子勤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难道奶奶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是阿勤回来了吗?"
林子勤猛地回头,只见奶奶佝偻着身子,正站在门口。"奶奶,您没事吧?我听支书说您病了,吓死我了。"林子勤赶紧上前扶住奶奶,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脸庞。
"傻孩子,奶奶能有什么事?就是老了,身体骨头不如从前了。"奶奶慈爱地抚摸着林子勤的脸,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柔情。"快进屋歇歇脚吧,奶奶给你做些吃的。"
"妹妹呢?她在哪?"林子勤一边端着奶奶递来的水,一边四下张望。
"你妹妹啊,她有点不舒服,现在正在睡觉。别吵到她。"奶奶从灶台边转过身,脸上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哀戚。
一顿简单的晚餐后,奶奶絮絮叨叨地询问林子勤在外的生活。尽管她不识几个字,但提起孙子,她满是骄傲。"阿勤,奶奶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但你放心,从今往后,奶奶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正说着,奶奶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神色一变:"阿勤,答应奶奶,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怨恨妹妹,好吗?"
林子勤一头雾水,正要追问,奶奶已经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夜里,林子勤辗转反侧,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悄悄起身,想去妹妹的房间看看。借着微弱的烛光,他走进了妹妹的卧室。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床上空空如也,哪有妹妹的影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他颤抖着掀开被子,发现床单上赫然印着几块暗红色的污渍,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这......这是血迹!"
林子勤只觉得头皮发麻,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索着,想找些蛛丝马迹。突然,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他将其拿到烛光下,发现是一枚染血的小小发夹,正是妹妹最心爱的那一枚!
"天哪,妹妹她出事了!"
一阵阵凉意爬上脊背,林子勤几乎无法呼吸。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大声呼喊:"奶奶!奶奶!出事了!妹妹她......妹妹她不见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几声不知名鸟儿的凄厉鸣叫。整个院落,竟空无一人。
望着漆黑而静谧的夜色,林子勤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和彷徨。妹妹到底去了哪里?奶奶为何不告而别?种种疑问,如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他觉得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正躲藏在这诡异氛围的背后,等待着他去揭开。
夜,还很长。寻找真相的路,也许才刚刚开始。
次日清晨,林子勤在邻居的帮助下,寻遍了整个村子,却始终不见妹妹和奶奶的踪影。正当他一筹莫展时,村口突然骚动起来。只见村支书神色凝重地走来,身后跟着几个面色惊惶的村民,他们抬着一具被白布蒙着的担架,缓缓走向林家。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林子勤的心头,他颤抖着掀开白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担架上躺着的,正是他心爱的妹妹,只是她面色惨白,嘴角流着血迹,已然没了呼吸。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子勤绝望地盯着村支书,泪水模糊了双眼。
村支书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前天半夜,有村民发现小妹独自一人在村外的孤坟地哭泣。等大伙赶到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了。送去镇上诊所,大夫说是心脏骤停,可能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林子勤的泪水决堤般涌出。他颓然跪倒在地,紧紧地抱着妹妹的遗体,肝肠寸断。
葬礼后的第三天,林子勤正昏昏沉沉地在炕上打盹,门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奶奶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慈爱地看着自己。
"奶奶!您......您去哪了?"
奶奶抚摸着林子勤的头,目光中饱含着深深的歉疚与不舍:"阿勤,对不起,奶奶没能保护好妹妹。你恨奶奶吧......"
"不,我不恨您。可妹妹她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子勤哽咽着问道。
"都是奶奶的错。妹妹的死,奶奶难辞其咎......"奶奶喃喃自语,泪水顺着她苍老的面颊,一滴滴落在了衣襟上。
原来,妹妹的死,与一个惊天的秘密有关。奶奶年轻时,曾与一个游方道士私定终身。可就在成亲前夕,道士因见义勇为惨遭歹徒杀害。奶奶伤心欲绝,立誓今生不再嫁人。可她的父母却逼迫她与林子勤的爷爷成婚,以免道士的魂魄纠缠。
"奶奶对不起你爷爷,这辈子亏欠他太多......"奶奶泣不成声,"我的心,一直系在你爷爷的坟茔上。直到去年,道士托梦给我,说只要以我最心爱之物祭奠,他就可以超度。我......我实在太想他了,就糊涂地......"
林子勤的心揪成了一团,他隐约猜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您最心爱之物,难道是......"
"是妹妹!奶奶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狠心将妹妹摆在了爷爷的坟前,害她受到了惊吓......"奶奶悲恸地说,"奶奶这条老命,是用妹妹的生命换来的啊!我这个恶婆婆,不配做人,不配......"
泪水模糊了林子勤的双眼。他紧紧拥抱着奶奶,心如刀割。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啊!可连绵的悲恸,却告诉他这就是真实。一种深深的悲凉,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此时,一阵诡异的风吹进了屋内,将案几上的蜡烛吹灭。黑暗中,林子勤只觉得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他猛地回头,发现奶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惨白、浑身冒着阴森气息的女人。
"娘......娘......"林子勤颤抖着后退,手脚冰凉。
"阿勤,娘对不起你啊......"女人哀戚地看着他,泪水涟涟,"娘当年太懦弱,竟然丢下你们兄妹,独自殉情。你受苦了......"
林子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女人,竟是他死去多年的母亲。
"可......可妹妹她怎么会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娘看到妹妹被奶奶带出了家门。娘有种不祥的预感,就跟了上去。可还没等追上,就看见妹妹倒在了坟地上。娘吓坏了,赶紧附在路人身上,想带妹妹去诊所,可还是......唉,都怪娘没用,这么多年来,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母亲哽咽着,泪如泉涌。
望着母亲虚幻的面容,林子勤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母亲生前对自己的呵护备至,想起奶奶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妹抚养成人,更想起妹妹天真烂漫的笑脸。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
"娘,这一切不怪您。您这一生,尽了为人母的责任。奶奶她虽然犯下错误,但也是被亡夫的魂魄蒙蔽了心智啊。往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原谅奶奶,也原谅您。只盼您们在天之灵,都能释怀......"
母亲亲吻着儿子的额头,眼中流露出欣慰的泪光:"阿勤,娘终于可以安心地走了。无论发生什么,娘都会在天之灵默默守护着你。忘记仇恨,忘记悲伤,好好地活下去,娘就心满意足了......"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吹过,母亲的身影渐渐淡去,化作点点萤火,在黑暗中闪烁着希望的微光。
许久,林子勤擦干眼泪,望向窗外。夜色渐褪,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他像是终于了悟了生命的真谛,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是啊,生者如斯,夙夜相伴。哀悼逝者,更要守护生者。这,不正是所有母亲对子女的希冀吗?
阳光洒进屋内,照亮了林子勤坚毅的脸庞。他背起行囊,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家门。他要告别过去,去开启崭新的生活,去完成母亲、奶奶和妹妹的未竟心愿。
门外,一只黄鹂鸟鸣叫着,在湛蓝的天际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生命,正在朝着光明的方向,蓬勃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