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笔生花（三十三）

自张全带消息回来，我便又派他送信给舅舅舅母，告诉他们我正向新安王之女议亲，附上聘礼单子和我这几年积攒的钱帛，请他们且莫声张，代为准备一应所需事物。

没几日，我收到一份公函并一封书信，是郑则兄以新安太守之命，调我前去述职听用，他在信中说，已向新安王稍露口风，王爷不喜不怒，次日便要他发函命我述职，想是要面见我之后再做打算。

郑兄还说，我只是区区五品，虽在士族之列，毕竟家境贫寒。以王爷之尊，若是无意于我，必然不用顾忌，当即便可言明，他既然没有当场拒绝，便是大有可为。

我也这么想，于是去禀告刺史郑循，只说我舅舅代为筹谋运作一番，得了个荐举的机会，如今要去述职，请他指派人手与我交接职务，几日之后，我便可从容赴新安听用。求亲的事我没告诉他，免得多生枝节。郑刺史老大不情愿：“除了子衡，还有何人能为我分忧啊！”

我并不当真，汝州地大，寒门才士数不胜数，只要郑刺史舍得几个六七品的官职，必然有人抢破了头替他做事，他依然可以高枕无忧，悠游度日，这就是生在高门大族的好处。

我若不是家道中落，此时过的，应该也是这样的日子吧，并不会以为有什么不对。可是自父母相继过世，我饱经世上风霜，尝过了拼尽全力也不得出头的滋味，甘苦自知。以现在的我看来，郑刺史之流一面自命清高不理民生俗事，一面又牢牢把持权力，不肯真的去做闲云野鹤，无异于趴伏在官位上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蛀虫。

他固然可以收拢一批浊官，可这些人就当真甘心永远为他驱使吗？只说刚被下了狱的李宏，若不是他平日说起，不学无术的丁赖子如何知道“丁忧”一词？环娘和张全设计丁赖子，本只想让他在郑老夫人面前表现得穷凶极恶，借机说动老夫人劝谏刺史，处置丁赖子的靠山李宏，谁知意外暴露了李宏取刺史而代之的野心，这才一举成功。

再说我自己，不管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还是为了琬如，恐怕也只想一路青云直上，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当天下各处州府实际掌握政事的浊官都不满足于被当作垫脚石，士族出身的清官们位置就岌岌可危了，到那时朝中必然风云激荡，正是我辈乘风而起之时。

只是现在，我仍在刺史府的屋檐下，几番挽留之后，郑刺史虽不情愿，却不好阻我前程，于是再三问我由谁接任，我向他举荐了几个确有才干的官员，恭谨地再拜告别，慢慢退出花厅之后，才直起腰来，深深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我做好交接，整理行装，终于选了个吉日出发，老张和张嫂已经先去了新安，我让他们租下一套小院，布置起来做个落脚处，若我此去真能得偿所愿，再置宅安家也不晚。至于环娘，她聪慧机变，身为良民，又被郑老夫人看重，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19、

数日之后，我站在新安王府客厅中，对着面如寒霜的新安王，心中发虚。郑兄不是说王爷属意于我吗？怎么看情形不像……猛听得上首一声咳嗽，我暗叫不好，竟然此时走神，岂不是在王爷面前失礼了。

王爷缓缓问道：“江子衡，你方才说，愿求本王爱女为妻？”我沉心静气，尽量使声音显得诚恳可靠：“是，王爷，在下对郡主仰慕已久，故此不揣冒昧，登门求亲。”

“你的诚意呢？本王只此一女，从小千娇万宠，爱如掌上明珠，是以留到今日仍不舍得她出阁，如今你说要求亲，可你怎么让我放心把她许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