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青春

落花亦艳

2018-10-22  本文已影响51人  本西西

“奴家已非清白之身,夫君为何愿取不嫌?”

“风抚万青碧,千帆犹揽尽。心若有所依,不弃也不悔。”

                              一

这天,燥热得厉害。虫蛙也倦得安睡,院落里的娇花已无力争艳,低垂着枝叶一片颓然。

叶嫣婉坐在竹榻边,一双玉足裸露着不停摇晃。两个丫头立在身侧,手秉着丝扇轻轻摇风。尽管如此,嫣婉依旧热出一身薄汗。

“这天似火烤般,不知可是要落水了?小香小玉,你俩再去抬几桶水来给我沐浴。”

闻言,俩丫头面面相觑,并未动身。小玉细细劝道:“小姐,今日您已沐浴四回了,恐怕不适宜再贪水了。”

“可是太热了嘛!爹爹去买冰石头怎的还不见回来呀?抱着冰石头可就舒坦了。小玉,你去瞧瞧爹爹是否回府了。”

“是,小姐。您别乱跑,我去去就来。”小玉福了福身子,匆匆往前院赶去。

小香见小玉离开后,上前跟主子咬耳朵:“小姐,您若是嫌热,奴婢倒知道有个好去处,既能避暑,也能戏水。”

嫣婉高兴坏了,拉着小香的手急急说道:“在哪儿在哪儿?你怎的不早说?快带我去呀!”“这不是怕小玉去跟夫人告状嘛。不过要去这地方可就得出府了,小姐可愿意?”“怎那么多白话?赶紧的,替我收拾衣物,咱这就走。不然一会儿小玉就该回来了。”主仆二人随即匆匆离去。

待小玉回来禀话,哪还有一丝人气?早走远了。“坏了!这下可别出什么事啊!”小玉又急急赶往夫人的院落,将情况秉明夫人秦氏,哭着跪地领罚:“夫人,是我没看住小姐,是我的错,您责罚我吧!”

“哭有什么用?赶紧差人把小姐找回来呀!没事倒也算了,若出了什么事,待会儿老爷回来,自个儿领罚去!你们别愣着了,赶紧出去找人去!”话语一落,一屋子的下人纷纷出府找寻小主子。

“小玉你留下!”秦氏抬手一指,正欲走的小玉连忙又跪下了:“夫人,您就让我去找小姐吧!要责要罚,等小姐回来奴婢任您处置,决无怨言。”

“把嘴给我闭上!”秦氏有些不耐烦地挥挥衣袖,“怎的如此聒噪!我问你,我要你盯着小香,可有什么发现?”

小玉擦擦眼角的湿润,细细回想起来:“夫人,白天奴婢们都一同伺候小姐,并未有长时间的分开。只是有一天半夜,奴婢忽然来了月事,肚子难受得紧,起来上茅房时就未见小香。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小香才悄悄回来,奴婢还看见她藏了一把扇子。”

“那扇子现在何处?”

“奴婢这就给您找来。”小玉说完,一溜烟跑到偏房,掀开小香的被褥,拿出藏在凉席下的扇子,又折返回来,将扇子恭恭敬敬递给秦氏。

秦氏看着手里那把再普通不过的扇子,扇叶上附着一首词――莺莺燕燕情丝蜜意,今朝不悔。朝朝暮暮你依我浓,此生无憾。落款:欧阳瑨。

“这个衣冠禽兽!竟写如此污言秽语来迷惑小香那丫头!在这京都落鹤城里,谁人不知那欧阳瑨是个专门魅惑未出阁姑娘的采花大盗!这小香也真是愚蠢,自己被迷得晕头转向不说,还把嫣婉也给拉扯进去了。现在该去哪儿找啊?小玉,你可知小香近日常去何处?”

“回夫人的话,平日里并未见小香出府,只是几次起夜时都不见小香,估计是趁奴婢睡着之后她才出府的,所以奴婢也不知晓她会去何处。不过倒是听她说过有个叫仙女湖的地方,风景甚是喜人,还能避暑。也不知这仙女湖在何处,不然倒是可以去找找。”

“富来呢?把他给我找来,或许他知道也不一定。”

                              二

富来是嫣婉院里唯一一个男仆,是两年前秦氏在去寺庙祈福回府的路上救回来的。当时他浑身是伤,还昏迷不醒。秦氏于心不忍,叫管家给扶马车内拉回府医治。本想医好就让他走,可谁想,富来醒来后却如孩童般不谙世事,更是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为何受伤,也不知唤何名讳。便赐名“富来”,交于管家带着。

可富来到底闲不住,成天往外跑,不多会儿便又回来说他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尽是些有趣的事儿,是嫣婉这种大家闺秀接触不得的。后来嫣婉就向管家讨来自己院里,专门听他讲那些平民百姓的趣事。所以富来也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却还没差人找,富来就哭哭啼啼地跑到秦氏面前:“小姐跑了!小香也跑了!她们都跑了!她们不听富来说故事了!夫人,我给你说故事吧!”富来晶亮的双眸看得秦氏心里暖暖的。

“富来乖,我们先把小姐找回来再一同听你说故事好不好?小姐可喜欢听了对不对?”

富来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带我们去找小姐好不好?”秦氏爱怜地看着富来俊俏的脸庞,若非有些痴傻,她真想收下当义子,给嫣婉一个哥哥,也了了自己当母亲的心愿。

“好!我们找小姐去喽!我要给她说故事,就说老张头家的毛驴!”

富来带着秦氏、管家和小玉,一行四人匆匆赶到富来被撇下的地方。秦氏四出打量,这不过是普通的民宅小路,却又四通八达,若非熟悉定然会迷路。

“富来,你可知仙女湖在何处?”管家问道。

“知道知道!那里有好多好多水,可好玩了!又没太阳烤着,可凉快了!只是人家不让我进去。离这里不远,往那个方向走一会儿就到了的。”

四人又匆匆赶路。秦氏心里急得不行,嘴里不停念叨:“嫣婉啊!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管家安慰道:“夫人,您别着急,也许小姐就是去戏水而已。”

“哪有那么简单啊!嫣婉从来没单独出过门。就算出门,也是坐轿子。今日徒步出门无人护着不说,还是被小香带出去的。那日碰见小香和欧阳瑨在一起,就知道准没好事。那欧阳瑨什么人?能看上区区一个丫头?不过是利用小香把嫣婉带出府罢了。不然能把小玉送过去替我盯着?”一旁的小玉此刻愧疚得厉害,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三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仙女湖了!有人守着,就是他们不让我进的。”富来指了指面前的两个彪形大汉,吓得躲到秦氏身后。

管家上前与那俩人交谈,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递过去。俩人立即眉开眼笑地让出了一条路。

秦氏皱皱眉,如此贪财,里面只怕是鱼龙混杂啊!

“夫人,我问过了,今日是有三个男子进去过,有两个是陪自家夫人进去的,还有一个是随两个女子进去的……”管家说到这已经不敢说下去了,只能暗暗求老天爷保佑他家小姐能平安无事。

秦氏边走边环顾四周,此处三面靠山,只有这一个进出口。高耸的山峰遮挡了炙热的光照,倒是阴凉了许多。前方碧绿的草坪上搭着无数的竹条,上面挂着色彩斑斓的绸缎,纵横交错,阻挡了后面的景色。不远处,依稀传来女子欢快的嬉笑声。

“夫人,您坐这儿休息休息,我进去找找。”小玉扶着秦氏落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转身穿过绸缎往里走去。

里面便是一汪大大的清池,水流缓缓地流动着,扑面而来尽是凉爽的风。有人用竹条纱帐隔成了一间一间的小房间,纱帐虽薄,却也看不清里面的人。

“小姐!小姐!你在吗?……小姐!你在哪里?……小姐!小姐!……”小玉一边不停地叫唤着,一边往更里面走去。

找了许久,也未听到应答。小玉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口渴得厉害。她咽咽口水,抚去脸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四处打量着。

突然,小玉的瞳孔倏然放大――那是小姐的绣鞋!她顾不得休息,走过去轻轻掀起纱帐,只见小姐蜷着身子坐在池边略有些发愣。

“小姐!可算找着您了!夫人都急坏了,顶着烈日跟奴婢们一道找过来,眼下正在外头等着呢!咱出去吧!”说罢就去扶嫣婉起来。摸到她冰凉的双手时,不免心疼地念叨:“小姐,再热也不能这般贪水呀!手这么凉,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嫣婉神色微动,却也不应答,抬起头高傲地走出去。

看到嫣婉走出来那一刻,秦氏提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可嘴上还是没怎么客气:“你一个大家闺秀,怎可这般无规无矩?若被有心人看见咱堂堂叶府的千金,青天白日来这不安全的市井小民之地戏水,还不知会惹来多少不安好心的无赖之徒来此骚扰,到时你的名声就毁了!这辈子都别想出阁了!”

嫣婉心里一紧,可还是不言语,自顾自地往外走。秦氏悄声问小玉:“可见小香?”小玉摇摇头:“只见小姐一人。小姐似乎不太高兴,我去的时候有点发呆。”秦氏叹了口气,提脚紧跟上去。

嫣婉回到自己闺阁,立刻叫来夜寝的丫头,附耳吩咐:“赶紧去给我买……”丫头听了大吃一惊,刚想问清楚就被嫣婉打断,“你没听错,快去快回,此事,再无旁人知晓!”丫头听罢点点头,急急出府买药去了。可回府时,却一时大意撞到了正四处查看的管家。

“怎的如此鲁莽!此翻怎能伺候好主子?!”管家大声呵斥道。

“管家恕罪,奴婢也是急着给小姐煎药,这才碰撞了您。”丫头急急解释。

“给小姐煎药?小姐可是病了?”

“小姐今日戏水甚久,恐会染风寒,特差奴婢去药房抓副药回来。”

“哦!那你快些去吧!下次别这么莽撞了!”管家摆摆手,看着丫头匆匆离去的背影,思虑片刻,便往秦氏院落走去。

“你说嫣婉差人买风寒药?”秦氏若有所思地说,“这太不对劲了,这里面定有什么差池。这丫头最怕苦,断然不会主动买药喝。管家,咱去看看,别吃药吃出什么毛病来。”

                            四

嫣婉正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屋顶。窗外蝉虫还在热得叫嚣,可她心里却犹如掉进寒潭般冰冷刺骨。泪水绵绵不断地滑落脸庞,湿了帛枕一大片。双手紧抓着榻边,青筋跳动着。

“夫人。”门外有丫头喊话。嫣婉迅速擦干眼泪将身子转进去,背对了隔帘。

“嫣婉,听说你身子不舒服?”秦氏一边试探着问,一边徐徐走进内房。

“嗯,略有风寒。姨娘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嫣婉语调平平,着实不像平常那般争锋相对,这越发让秦氏不安。

秦氏把下人们都遣散出去,坐在床榻边轻言细语道:“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嫣婉愣怔了一下,但还是不轻不重地说道:“姨娘,我没事,就是贪水贪多了。”

秦氏很无奈地叹叹气,“嫣婉,姨娘知道你不待见姨娘,可我们是一家人,你也没个兄弟姐妹,从你母亲过世后,你最亲的也就剩老爷和我了。我虽不是你亲娘,谈不上宠你爱你,但也决不会害你的呀!”

嫣婉撅撅嘴角,“那你为何还要派小玉来监视我?”

“傻孩子,我哪是监视你,我是叫小玉监视小香啊!你还不明白吗?”说完从衣袖里拿出那把扇子。“这便是那欧阳瑨赠与小香的扇子,我是怕小香着了他的道把你给害了呀!”

嫣婉听完立即起身,拿着扇子气得不轻。“我就说小香怎的去那么久都不见回来……”

秦氏接着心酸地说道:“知道咱叶府为何只有你一个小姐吗?你爹是怕我会委屈你,所以我才在他面前喝下绝子汤,发誓绝不要孩子啊!”

嫣婉呆住了。她对这个姨娘从来没有太多好感,总觉得是她分走了爹爹对母亲的疼爱。加上秦氏平时说话不像常人那般客套,她才有意排挤。对一个嫁作他妇的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人除却丈夫便是儿女了。却不曾想,为了不让自己受委屈,为了留在爹爹身边,竟然狠心让自己无儿无女!

“姨娘……”话未出口便已泪水涟涟。

“告诉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买的药……真是风寒药?”

“姨娘,嫣婉……被那禽兽玷污了……小香说去帮我讨碗茶来便没再来了……我也不知他是何时跟来的……那药便是绝子汤……纵使往后再不能有子嗣我也认了,只是断断不能留下那禽兽的种!”

秦氏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是晚了……只是这药,你不能喝。”

“难不成姨娘是要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腹便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供人耻笑吗?”嫣婉不解地问道。眼里有恨,也有痛苦。

秦氏摇摇头,爱怜地摸摸嫣婉的秀发,“傻丫头,听我说,你若真是有孕了,我们瞒着老爷一道去乡下,待产下孩儿,找户好人家送了便是。咱回来接着当叶府千金,找好婆家嫁出去。倘若你没怀孕就喝下这绝子汤,疼痛自是不必说,宛如千刀万剐,今生今世你便不再有自己的骨肉,你不会后悔?若是婆家知晓你不能有孕,能待你好?”

嫣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五

葛家湾。

“小婉,我煮了绿豆汤,已经放凉了,多少喝一点,去去暑气。”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走进小院里。

“翰文哥,又煮绿豆汤了呀?还劳烦你端过来,真是费心了。”嫣婉浅笑着从里屋走出来,羞涩地接过了碗,端放在屋前空地上支的小桌子上。“翰文哥,来这边坐。”

“小婉不嫌弃就好。”男子顺从地坐下,温柔的双眸宠溺地看着嫣婉。

嫣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说道:“翰文哥,别这么盯着我看,我又不是说书的。”

秦氏恰好从屋里出来,落入眼里的便是俊郎娇娘的画面,心里极是欣慰。轻咳一声,“咳咳……翰文来啦?真是有心了。你娘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夫人挂心,只是大哥自小被掳走,多年来未曾有任何消息,我娘是相思成疾了。前两年父亲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伤,也没来得及医治就撇下我们孤儿寡母离世了。自此,我娘便越发憔悴了。她若放不开,加上些老毛病,这病一时也好不了。若是此时能冲冲喜,兴许我娘一高兴,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秦氏眼神飘忽不定,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回复。

男子满眼的深情落在嫣婉身上,掷地有声地说:“如若夫人不嫌弃,我宁翰文在此立誓,此生定不负小婉!小婉,你可愿意?”

嫣婉听完既喜亦悲,喜的是郎有情妾有意,悲的是自己已非完人,又该如何相告?又怎能及上如此盛情?

“小婉,我不管你从何而来,也不管你经历何事,我只知我今生非你不可。你的过去我很遗憾没能与你风雨同舟,今后便让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嫣婉娇艳的红唇越发咬得紧,晶莹的泪珠抑制不住扑簌簌往下掉,心痛如排山倒海般迅速蔓延全身。

宁翰文疼惜地帮她擦去泪水温柔说道:“小婉,你什么都不要想,待孩儿生下来,我定视如己出,决不委屈亏待。”

秦氏大吃一惊,原来他知晓嫣婉有孕!却还能真心待嫣婉,这样的好男儿天下少有啊!

嫣婉也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翩翩公子,自己所有的不堪在这一刻陡然摆在眼前,自他嘴里说出来,没有嘲弄和轻视,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疼惜。

“翰文哥……是如何知晓的?”

“我娘常年身子不好,我跟着郎中也略学了些皮毛。那日你同我上山采草药差点摔倒,是我拉住才没倒在地上,就是那次我摸到了你的喜脉,只是不太确定。后来又见你颇有些厌食,还喜食酸物,想来是有孕无误了。小婉,我不会问你的过往,日后让我来照顾你们母子,可好?”

嫣婉喜极而泣,面前这个柔情似水的书生,他不似寻常男子把女子的贞洁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还许诺她美好的前景,断了后顾之忧,如此有情有义,叫她怎能不动情?

“待我日后高中,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你!”

嫣婉笑得灿烂如花,她相信,就算没有爹爹疏通,她的情郎也能一举成名!

秦氏感叹,愿他们真能两情相悦,也算了了她的一件心事……

                              六

宁翰文进京赶考了。

临行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嫣婉一定要等他回来,还把一个刻着“文”字的玉镯留给了她当作信物。

在他走后没多久,他老娘久病成疾,始终念叨着丢失的大儿子,终是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后事是秦氏操办的,很隆重。乡里乡亲想来帮忙,也没插上手。因为秦氏雇了一班人马从头到尾都做全了。倒是宁家的亲戚像外人般,傻傻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好在堂前哭灵。

有位邻居不解,问秦氏与宁家有何渊源,以至于办个丧事都如此劳师动众。秦氏只道是嫣婉与宁翰文有婚约在身,既是亲家,就含糊不得了。弄得邻居甚是羡慕宁家有这么好的亲事。

许是因为丧事累着了,嫣婉小产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清楚地感觉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正化作滚烫的血水自身体里流出来。有些许难受,有些许不忍,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她想,也许是宁翰文的老娘帮了她一把,帮她带走了这个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割舍的孩子。她摸摸手腕上的玉镯,前所未有的轻松。

出了小月子,秦氏就带着嫣婉回了京城叶府。旁人只以为是叶府的夫人和千金游玩归来。

回到自己闺阁,嫣婉疲惫地吩咐小玉准备沐浴更衣。待洗漱好,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

“小姐饿了吧?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可口了。”

嫣婉闻言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面前既熟悉又略有些陌生的男子。脸是富来的脸,可为何声音不同以往?

“小姐,富来已恢复记忆了。”男子咧嘴笑道。“这段时间承蒙叶府关照,多有得罪和打扰,望小姐谅解。今既已无恙,妄不敢再多加叨扰,我已和夫人说明,即日便起程离府,待日后定来厚报!”

嫣婉释然,又问道:“你要去何处?可是有要事?”

“小姐,小生名叫毕鸿毅,毕昌平毕员外乃小生之养父。养母早已入土,养父在弥留之际称小生原姓为‘宁’,乃葛家湾人氏,此翻便是寻亲去。不料路经临京一座城关时遇到山匪,小生虽有一身武艺,怎耐落了套,腹背受敌,终是寡不敌众失了意识。幸得夫人相救,才免于横尸山野。此大恩小生铭记于心,待小生寻回血亲,定登门重谢。”

“当啷――”门外传来瓷器落地的响声,精巧的糕点滚了满地。秦氏呆愣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姨娘,您怎么了?”嫣婉不解地问,差小玉收拾碎片,以免误伤了人。

秦氏却并未回复她,转而问毕鸿毅:“你可有什么凭证?”

“回夫人,当日遇到山匪时,小生多了个心眼,把养父给的手镯藏于草丛中,昏睡之前挣扎着把手镯寻出藏于里衣内。养父有过交代,此乃至关重要的东西,万不能丢了。”

玉镯散发幽凉的光泽,里圈刻的“武”字赫然醒目。秦氏把嫣婉手上的玉镯取下一同放在桌上,两只玉镯相辉相印,温润而亮丽。

秦氏看着玉镯泪流满面,许久才说:“你不用去找了,你弟弟此时就在京城……是我对不住你们啊!……”

                              七

二十多年前,秦氏还只是一个待嫁的姑娘。因其父是当时有名的富贾,又生得一副沉鱼落雁之貌,说亲的媒婆络绎不绝。但没人能让她点头。

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了人选――叶家大公子。听闻他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有一个女儿。可她并不介意,硬是想入叶府为妾。

这可急坏了她的父母。且不说一个正经的富商背景,单凭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苗,岂能下嫁为妾?

在这胶着的档口,一个贴心的小丫鬟跑来偷偷告诉她,毕员外无法生育,想偷偷抱养一个孩子,若她帮了这个忙,以毕员外和叶家老爷子匪浅的关系,定能帮了她的忙。到时就由不得两老过问了,哪个商贾会蠢到和官府作对呢!

一心想要嫁入叶家的她并未多考虑,俏俏派人四处打听,得知葛家湾有户条件不太好的人家不久前刚产下一子,遂派人前去游说。奈何人家不愿意,她便亲自前去。

恰巧赶上孩子父亲外出挑工,孩子母亲在隔壁院里和妇人家长里短。思虑须臾,她便留下几张银票和刻着“文”字的玉镯,抱着熟睡的孩子扬长而去。

事后,她又买了同样的玉镯刻上“武”字,加一封孩子的出生地信件,一同塞进孩子的衣服里,这才把孩子交到毕员外手上。

她顺利得到毕员外的许诺,嫁给了叶家大公子。却为了顾及夫君爱女不得不喝下绝子汤以表心意。她想,这一定是因为她做错了事老天爷给的惩罚。

年龄越长,秦氏心里的愧疚就越深,她经常去寺庙祈福,只想让心里好过些。还在葛家湾买了一处宅子,时不时以养生为由去那里小住,顺便去看望那户人家。

当初丢了孩子的宁家盖了雅致的院落,生活好了许多。却也因此让孩子母亲耿耿于怀,以至于精神不太好,隔了很多年才又产下一子,便是进京赶考的宁翰文。

谁料没过几年好日子,宁翰文的父亲却死于毒蛇之口,让宁家瞬间就失去了主心骨。宁翰文的母亲再一次痛不欲生,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新伤旧疾,终是遗憾离去。没能等到大儿子归来一家团圆。

也许是老天爷为了让秦氏赎罪,她刚在寺庙祈福完,回府途中便遇到狼狈不堪的毕鸿毅,并将他救下。

                            八

秦氏声泪俱下,愧疚难当。毕鸿毅温和地安慰她:“夫人切莫伤怀,若非夫人相救,小生早已命丧黄泉了。小生在毕员外家锦衣玉食,从未受半点委屈,只是苦了我那思儿成魔的生母,未能与孩儿见上最后一面。眼下寻到家人便是老天成人之美,小生感激不尽。”

毕鸿毅说完又看了嫣婉一眼,难掩愤愤之色,“嫣婉妹妹好生珍重,万不可有何悲观,眼下还有一事未了,待办妥了再来相聚。先走一步,保重!”

秦氏唏嘘着目送毕鸿毅远去,嫣婉轻轻握住她略微枯瘦的双手,目光熠熠,“姨娘,都过去了,好在结局不算太坏。毕大哥都不计较了,我相信翰文哥也会原谅你的。爹爹已去贡院通监考官说了,若是翰文哥哥高中,直接告知府上即可。爹爹在酒楼替翰文哥安排了上等房,等毕大哥回来就告知他。现下,恐怕翰文哥已知晓我的身份,不知他是否会怪我……”

“嫣婉,你放心,翰文心善,不会怪你的,毕竟他也没问过不是?他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身份。若非如此,怎能在知晓你有孕的情况下还能非你不可?”

……

几日后,京城的城墙上多了一具头颅。暗紫的脸庞上,一双不甘的凤目死寂荒凉。

“那是谁?怎的落成这么个下场?莫非得罪了官府?”

“若非十恶不赦,能死无全尸?”

“看那人倒有点像那欧阳瑨呀!”

“你别说还真有点相像啊!这个欧阳瑨,早就罪该万死了,怎奈官府找不到证据,没能早日了结。”

“若真是欧阳瑨,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瞬间,人群就沸腾了,都在猜测是哪位侠士终结了这个风流成性毁女无数的害群之马。

消息刚传到叶府,毕鸿毅就略微狼狈地出现了。他冲嫣婉笑笑,却见嫣婉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金榜题名时,恰逢洞房花烛夜。人生最美不过此时。

高堂之上,叶家老爷与秦氏喜笑颜开。毕鸿毅以兄长身份坐在高位,前来传召高中状元的公公也眉眼嬉笑着见证这一刻。

高堂之下,一对璧人拉紧牵红恩爱和气。谁取谁嫁无所谓,遇见倾心相待以身相许的人,在哪拜堂又有何妨?

堂上堂下一片喜庆……

入夜,杯盏交错,红烛摇曳,只闻窗外树叶窸窸,叶摇虫鸣,一轮满月静静立在上空含羞带笑。

“奴家已非清白之身,夫君为何愿取不嫌?”

“风抚万青碧,千帆犹揽尽。心若有所依,不弃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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