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再聊写作（13）

图：李国斌

老蔡，我朋友，一个七十六岁的老头，昨天转给我一篇小说：《老埂和他的八竿子打不着》。标题很长，内容很短，属于微型那种。以下是小说的开篇部分。

老埂坐在屋里啥事也不做只想一个问题：

八竿子打不着。     

为什么会是八竿子呢？     

哪来的八竿子呢？     

谁设定的呢？     

既然八竿子打不着，还要这个设定干啥呢？     

八竿子打不着，九竿子、十竿子也打不着吗？     

八竿子打不着，是不是你把那竿子设定得太短呢？筷子长的打不着，扁担长的也打不着吗？钓鱼竿长的呢？     

你是拿一根打不着又换一根打，还是将八根接在一起打？     

重要的是，你要打谁？     

就不可以好好说吗？     

他惹你了吗？或者是你看他不顺眼？     

又或者仅仅是你手痒？有什么气要出？     

要有多大的气和恨和仇才犯得上用八竿子去打？     

要打到什么程度？是要把他打痛打伤还是打残打死？     

更重要的是，明晓得八竿子打不着却硬要去打不是找不自在吗？

在我眼里，小说的主人公老埂就是作者本人。老蔡这家伙，从来不做家务，闲来无事，一双原本应该昏花但仍然清澈的老眼望着碧波荡漾的邛海，发呆。人不动，脑子里却在纠结“八竿子打不着”，——一个近乎哥德巴赫猜想的问题。

呵呵，八竿子打不着，这不是吃饱了撑——对呀，为什么会是八竿子打不着？是八根竿子一起打，还是一根竿子打八下？八根打不着，九根、十根打不着，百根、千根、万根，十万百万千万呢？我还就不信这个邪，非打着你不可！打谁？不知道。

不知不觉，被老埂——不，被老蔡绕进去了。绕了半天，才想起来今天聊写作应该聊八竿子——不对，还没绕出来——我要聊的是想象。

对了，就是想象。

千万别以为老蔡写的是废话，所有的“八竿子”都是想象。给你一个字，一句话，你去想，随便怎么想，把你想到的写成文字，如果超过一万字，恭喜你，你基本具备了作家最重要的天赋，可以在任何平台上混下去了。

著名业余作家冯唐说，仅仅写一个接吻，他就可以写几千字。冯唐并没有吹牛，他笔下的接吻，绝不会一男一女嘴对嘴地不动弹，一定会有各自不同的、妙不可言的感受，一定会有激烈的心理活动以及进一步的生理需求。我在《虚实》和《真假》等文章中多次谈到虚实相生和虚实转化，靠什么？靠想象。具体的一男一女是实，具体的接吻也是实，抽象的感受呢，再实在也是虚。如果你还不明白，这么说吧，你用笔画一张嘴可以，画一个人在笑也可以，画一个“五味杂陈”或者“迟来的吻”试试？冯唐并没有参与那两个人接吻，他要写几千字，靠什么？靠想象。

一篇文章，我们说虚实相生，说白了，“实”只需要一点点，关键在于“虚”，在于想象。

眼前人是实，过去的他是虚；眼前的景是实，景中的情是虚；“八竿子打不着”这几个字是实，“为什么打不着”是虚；广告上的茅台是实，想喝茅台是虚。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古人讲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看得见的山和海是实，那满于山、溢于海的情和意，则是看不见的虚。

不要总抱怨没啥好写的，是平庸的生活，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写作的基本功训练，排在第一位的，我认为，是想象力训练！

一起来试试，一个“美”字，乱想，尽量做到天马行空。

美人——这是最容易想的到——美女或美男。“美”字好奇怪耶，为什么上面是个“羊”？对了，最初的美指的是美味。羊肉最好吃了，不然，“鲜”字就不会有半边是羊。涮羊肉，烤羊肉，白切羊肉一一好想吃烤羊肉串啊，一咬一冒油，活活地香死个人。活活地香死个人，这个说法好玩，有那么香吗？为什么不是“死死地香活个人”呢。香死个人本来是美死个人，是一句唱词。姑娘美到一定程度，能把人活活美死，太夸张了！美人？啥叫美人？你喜欢的人才是美人，不喜欢的就是路人或者仇人。情人眼里出西施，仇人呢？咱不说那个。美人也要看时代，君不见楚王好细腰，大唐爱胖子，如今又在减肥了。没听说骨感美人吗？你去夸一个美女胖试试，抽不死你！唉，前些日子封在家里，好吃好喝还不动，腰围明显粗了好多，血压也上去了。原计划是要去西藏旅游的，这一耽误就是三年。西藏的风景，那才叫美。我听朋友说过，那叫什么措来着，对了，纳木措。措就是湖的意思。纳木措翻成汉语叫天湖。哎哟，纯净得不得了。整个天是蓝的，湖水也是蓝的，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湖。那一刻人也是纯净的。我朋友说当时他就跪下了——不是膜拜，是谛听。谛听湖水神秘的絮语。一直以来，西藏就在远方惊心动魄地美丽着，等着我投入她的怀抱。美人的怀抱啊。冯唐说他热爱妇女，一点儿也不掩饰。他说真正的美色是女色，不热爱妇女的男人是不正常的，是太监。我想，太监其实也是热爱妇女的，求之不得，变态了，变得一个比一个阴狠，一个比一个毒辣。你想想看，后宫美女如云，作案工具没了，作案动机还在，只能看，不能那啥，什么感觉。好比看着别人吃海鲜，你痛风，不敢吃，干着急。海鲜呀，美味哦！说起美味，关键是一个鲜字。蔬菜也好，鸡鸭也罢，都要鲜活水灵。死了，蔫了，色、香、味尽去矣。荔枝不就是这样吗，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四五日外就别吃了。当年给杨贵妃送荔枝，八百里加急，一刻也不敢耽误。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你看，还是美女好啊。长得丑了，别说四五日之外的荔枝，娘娘扔掉的荔枝皮，你想尝尝，没门儿！是啊，无论什么东西，还是美一点才好。美女，美男，美食，美味，美酒，美景，美感，美文，美篇，优美，完美，静美，柔美，凄美，华美，甘美，甜美，壮美，健美，缺憾美，白富美，美丽的大草原，美丽的西双版纳，美丽的世界各地，美丽的误会，美丽的相遇，美丽的康定溜溜的城......

还可以无何止地想象下去，且打住。

你看，“美”作为一个形容词，是抽象的，为虚。眼前这个“美”字是具体的，为实；而由“美”引发的联想是虚，你联想到曾经的经历则是虚中的实。虚实相生，生生不息，是不是很奇妙！这，就是想象的魔力。

如果你今天的日更没啥好写的，好办，随意挑一个字，放飞你的想象，写下来。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咱们先试一个字：草。

如果你只是想到了草原，或者仅仅想到了草原上的牛羊和骏马，硬是凑不够一百个字，对不起，你可以跟写作说拜拜了。

2022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