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纪事
文/冯李林
“春节到,放鞭炮,家家户户真热闹;过新年,贴春联,一年四季好运照;穿新衣,讲礼貌,欢天喜地迎春到;舞龙狮,踩高跷,吉祥如意时时报;守岁夜,话麻桑,祖训家规须记牢;吃年饭,拜亲朋,团团圆圆情谊交......”
每值春节,那童年时的儿歌便回响在我的心头,不时勾起我对春节往事的追忆。
印象中,我们家过春节总是那样欢乐、祥和,全家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欢聚一堂。那种幸福和亲情感胜过了一年中其他任何时候。我们家每年都有一个贴春联的习惯,这似乎成了我们家的传统。父亲常对我们说:过春节、贴春联,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们家的春联大都是从城关集市上买来的。春节前夕,父亲早早地挑上一担谷子什么的,到上十里地的县城兑换一些年货。而且每次置办年货,少不了要买一幅春联。
有一年腊月二十八,我陪父亲去县城置办年货,外面早已是漫天飞雪。我们在置办完年货后,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父亲突然想起有一件什么事情没有办,原来是春联忘记买了。于是,我们又只得往县城赶,当我们赶到那写春联的老先生那里,老先生正准备收摊回家了。父亲只得求老先生多呆一会儿,帮助写一幅春联。老先生欣然同意了,立即挥毫临书了一幅。对于这幅春联,父亲啧啧称赞,称老先生有一手好毛笔字。可当要付钱时,父亲才发现口袋里卖谷子的钱早已置办了年货。情急之中,父亲从箩筐里年货中拿出一小袋糖果来,算是给老先生的报酬。老先生见此情景,很大方地将那幅春联赠送给了我们。为此,父亲感激不已,用塑料布将春联包好装入箩筐中。
在回家的途中,雪花飘落在我们脸上,冷飕飕的。我紧跟在父亲的身后,父亲边挑着年货,边不停地唠叨,说有文化的人真好,一生不求人,并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也做一个文化人,也能写上一手好毛笔字。我自是知道,父亲是自叹自己没有读过什么书,而对待文化人,父亲总是那样敬重有加。
那年腊月三十的早晨,雪花依然在飞舞。父亲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贴春联。父亲用小锅勺将一小撮麦面粉和着水就在炉火上绞绊直至糊浆状,这自制糊浆是专门用来贴春联之用的。贴春联父亲可是内行。为了防止糊浆冻上,父亲用家里的破扫帚沾上糊浆迅速在大门两边青石上涂抹,依次将左右联对齐快速贴上,同时用干抹布将春联熨平整,父亲就像在制作一件艺术品。当父亲将横批贴好,贴对联也就算大功告 成了。而此时,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就是看春联贴得是否中正,左右联是否正确。贴好春联,父亲总是依依不舍,不时端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生怕春联的哪个角给贴歪了。
父亲还不时提醒我们,出入门要小心,千万不要把春联弄坏弄脏了。正因如此,我们家的春联总是保持得很好,以至到了第二年,我们家的春联还完好如初,除了颜色有些褪色外。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春联亦如此。每年我们家的春联都在变化,不光是内容在变,其用纸及制作也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我们家使用过的春联,有手写的、植绒的、印刷的,有墨字、金字、水粉字。尽管春联的样式在不断翻新,而我们家对春联的浓浓之情依然如故。
曾记得我上高三那年的春节,父亲一改往常的做法,提前就给我出了一个题目,要我自己作一幅对子,写一幅春联。我心想,作一幅对子估计尚可,毕意自己读了八九年书,多少知道一些春联的写法,而让我书写一幅春联,那就不敢恭维了,因为我从没有好好练习过毛笔字,能写几个字,那也是在学书,上不了大雅之堂。我知道,父亲并不是非要我写春联,这是在考我。接过父亲的命题,我便开始冥思苦想,几乎调用了自己了解的所有名诗佳句,从中寻找写春联的韵律韵脚以及意境。我在草稿纸上写了再划、划了再写,没想到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结果。
父亲见我有难色,于是便给我讲起了古时候秀才和举子们作对子的一些故事。父亲所讲的故事十分生动传神,引人着迷,仿佛如身临其境。父亲总结道,作对子就是要对得上,天对地、太阳对月亮、针尖对麦芒。更让我惊讶的是,父亲居然能背诵数十幅对子,而且句句都很经典,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父亲的渲染似乎也激发了我一些灵感。思忖片刻,我作出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幅春联:左联是,草长莺飞闹春意;右联是,梅开鹊鸣歌盛世;横批是,欢度佳节。尽管这幅春联现在看来有些稚嫩,但当时确实让我领略到了作诗写文的不易,更让我明白了古人作诗写赋时“推敲”的智慧。
为了鼓励我,父亲亲自到离家不远的小卖部买来笔、墨、纸、砚。父亲一边帮我研墨,一边帮我牵纸。在父亲的感染下,我大胆地拿起毛笔写起平生第一幅春联。当然这幅春联并不是一气呵成,反反复复写了上十遍。当父亲从众多草稿中捡出一幅像样一点的作品时,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我心里估摸着,这幅春联所用成本早就超过了在街市上买的一幅春联了。当这幅春联安安稳稳地贴在我家门上时,我发现父亲脸上充满了笑容。我想这是父亲对我最大的褒奖。也正是这幅春联引来了村里邻居家孩童们的仿学。村里一位曾读过私熟的长者看到我写的春联,也给予了我很高的评价,说道,愚子可教也。
有了这次写春联的经历,自此以后,我们家写春联贴春联的事就包在了我身上。我父亲也很少到街市上去买春联了。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今年春节,我们回乡下老家过年。然而写春联贴春联的任务已由我那10岁的儿子担当。所不同的是,儿子贴春联再也不用麦面糊浆了,而是改成了双面胶,立贴即好,再也不像过去我父亲那样费时费力了。看着儿子搭着凳子贴春联、贴福字的身影,我仿佛又找回了我的童年、我那永不磨灭的春联情结。
红红的春联贴起来,红红的灯笼挂起来。我们家又迎来了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有关春联的故事在我们家代代相传。
在我看来,春联在我家所传承不仅是一个节日的符号,而是一种情愫、一种精神、一种文化,而这些都在潜移默化地感染和影响着我们家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