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十岁（六）

      前前后后得说了快三遍，再说不去真有点太不把后边这位老师当回事儿了，晓宇应了一声行，过了一个红绿灯就转到学校正门前面的那条大道上。柏油路的尽头已经有蓝色的云雾似的光彩隐隐地刺透灰黑的云，晓宇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绕在腰上的格子衬衫被风刮起来拍在腿上猎猎作响，畅快地吼了一声，说相声似的跟后座打起商量，“都五点了，我再回家还得四十分钟，睡不到半小时就得起来赶你的课，良心呢老师！”

      “那，那你就在我公寓里休息吧——”麦扣的重心一直撑在后座的手上，为了跟司机先生讲话只好身体前倾，一只手抓住了他黑色背心的角，另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我不需要睡觉！床给你！”一连串的笑声被晓宇闷在头盔下面，风声把麦扣说的话搅得烂七八糟的，他拧着眉毛努力听了听摇摇头，“算了吧，你这样儿一看就是有洁癖，我可不想被你数落。你刚还挨揍呢，又买醉去了，我得尊老。”

      麦扣开了口准备反驳，奈何冷风顺着张开的嘴灌进来，刺得自己的胃抽了两下，只好赶紧闭了嘴，盘算着等到了再跟他商量商量。都让自己碰上了还不来上课，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想了会儿觉得不理他又不太礼貌，于是又扯着嗓子回了句话，在证明自己的道路上坚定地前进，“我没有洁癖！”

      男孩瞧见前面林立的房子就放慢了车速，公寓楼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乍看根本分不清哪是哪，索性把摩托靠了边慢慢地往前挪，摘了头盔挂车把上，脑袋稍微往后面侧了些，“是这儿吗，哪栋楼啊？”

      “再往前走点，右手边，C栋。”麦扣抬起手往右前方指了指，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你跟我上楼吧，至少还能睡两个小时，八点的时候我叫你。”边说边把双腿放下伸直了两下算是活动筋骨，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在凌晨的小区里显得格外大声。晓宇又开始笑，笑声给风搅散了，远远瞧见那个挂在墙壁上的大写的C，让摩托车离开车道靠过去停在楼下。年轻小孩儿单腿斜撑住地面等后面的人下车，自己却没有下来的意思，只是嘴边抿着点儿弧度瞧着他，“你是个好家伙”，过了一会儿抬了抬下巴，“操，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好。”麦扣看晓宇露出了今晚最认真的一个表情肯定自己是个好人，禁不住笑出声，夸人还要带个脏字的自己也是头一回碰着。晓宇舌头底下有些发痒，想抓住这份久久没遇到过的关心又怕给烫掉一层皮，最终胡乱地一摆手拧动了发动机，又像个社会人似的冲着麦扣说话，“赶紧上楼啊。我会去上课的，我答应你了，好吧？”

      麦扣还在原地站着等他，却被小孩儿一摆手给再次拒绝了。想着也是自己顾及的太少，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往家里拽的。“那好吧。”缓慢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公寓里走。摩托车上的男孩没立刻离开，还在原地琢磨着老师转身前那点儿松快的神色，瞧着人往楼里走的背影，麦扣却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直直碰上了正盯着自己的眼神，笑着嘱咐了一下“额……慢点开！”

      小孩儿抓起头盔往脑袋上一套扣上搭扣，“知道，怎么那么啰嗦啊！”后半句说得轻，逃似的一脚油门就蹿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