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妓女无情

文‖稀盐酸           

             

              01

我母亲是个妓女，这是我以前一直不愿承认的事情。

刘桂芬是我妈，一个站街小姐。在车站那条长长深深、破破旧旧的巷子，你会发现街道两边的墙面，斜着倒着的都是一群踩着细高跟、穿着紧身衣、包臀裙，涂满了劣质口红，乌七抹黑的厚重眼影的中年女人。

说“烟花柳巷”好像都是褒奖，他们被当地正经妇女骂为下作，因为有时自己的丈夫生理需要得不到解决，就会在这条街上找几个年轻的站街姑娘。而大多在此来找的就是一群三十几岁还没有媳妇的光棍汉，而他们就把站街小姐称为“爽姐”。

而我妈就是“爽姐”之一。

图片来自网络

其实，她也辉煌过，曾经跟着她妈咪在各大高档会所出入，只陪吃陪喝。偶尔在她心情极好的时候，她会跟我炫耀那时有多少名门公子哥要约她看电影、喝咖啡。回忆之后，她又开始破口大骂，最后痛哭流涕。

最开始，我对她充满恨意，因为她让我无法在同学面前抬起头，她让我整个青春期都背负着“站街女儿”的头衔。她抢走了我亲生母亲的称号。我恨她，咬牙切齿的恨。

先说说我爸吧，他是一个街头常见的混混，一次酒醉后，在巷子里侮辱了单独出校门买东西我的亲生母亲，可她是当时的大学生，不敢告知家长和学校，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隐秘的将我生了下来，最后又把我扔给了我爸。

我爸在我五岁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人，只觉得很漂亮，后来我把她称为"漂亮女人"，那时我正在玩着他买给我的木偶，他笑着冲我招手，对我说，"我给你带回个妈，咋样。" 我当时恶狠狠的盯着他，可能小孩都会觉得突然多了一个人会分走父亲对她的爱吧！

    "叫妈"，我爸冲着我说。

    "你说我妈死了"。

    "瞎说，她就是你新妈"。

我不给面子的把木偶丢了出去，大哭了起来，我爸扇了我一巴掌，对着那个漂亮女人说，"别多心，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以后你就多管教管教"。

这就是我爸啊，看到女人就抛弃我的那个最真实的他。

后来，我爸决定南下，说是想给我和那个漂亮女人一个新生活。那时去广东、深圳去打工的人回来以后都是赚的钵满盆满。

我记得走的那天，他们深情的告别。她对他承诺会好好照顾我，他许诺会给我们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无法理解小姐和痞子间还有感情，我竟然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我要好好学习，努力考取大学，但那一刻总归是幸福的。

图片来自网络

日子就这样在漂亮小姐满脸精致打扮化为粗布衣裳，我爸每个月都能寄回几百块钱，老师说我能顺利考上县里最好的中学度过。

                02

可正如天命难为，人若要逆天改命，那必然被清之，除之。

那天放学，我看到漂亮女人呆呆的坐在门前的石梯子上，眼里有不一样的东西:难过？失落？魂不守舍？

那时的我表达不出来。我想调和这种氛围，就告诉她老师说我这次能考上县里最好的中学了，她只是呆呆的点头，挤出一个比哭都还要难看的笑容，"好"。

晚上，一夜的不安定。窸窸窣窣的声音吵的无法睡觉，我一直在想她脸上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发现漂亮女人又重抄就业，把胭脂水粉一顿往脸上涂抹，穿回了格子旗袍，头发挽成一个髻。配上那双细高跟。我忍不住的说了声"真美"，她给我了50块钱，交代我自己买点东西吃，她等会儿就回来。

可三天了，她还没回来，我跑去电话亭拨打我爸的电话，显示无法接通。我无助着，妥协着照着漂亮女人做饭的步骤给自己做了一碗面条，没有油的面，那是我迄今不想回忆的一碗面。

几天后，漂亮女人回来了，头发有点凌乱，可不影响她的美，她从小皮夹里掏出一沓钱，对我说"清，今天，我带你杀馆子"。吃了那么多天的无味的饭菜，我跟着她去了。

她点了好几瓶酒，喝到半醉，最后隔壁桌的猥琐男人过来对她说，要陪喝吗？她没有拒绝，我盯着她，她没说话。最后我看到那个痞子撩开了她的旗袍，手摸向了她的大腿，她依然没有阻止，我看不下去了，气愤的用茶水泼她，她只是抹了一把脸。

半晌，她对着那个男人说"50块"，男人恶狠狠的走了，甩了20块，我看着她揣进口袋。我忍无可忍的骂她"你就是个妓女，你对的起我爸辛苦工作吗？"

她也好像被激怒，"对，我他妈就是个妓女，千人骑万人踏的，你爸，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知道吧，你爸，有钱了，又改不了狗吃屎，拿钱给你找新妈去了"。旁边店的人听到动静都跑过来观看，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的。此时我只想钻进一个地洞。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因为，我爸就那样，狗改不了吃屎。

               

              03

后来，漂亮女人说家里没钱了，我读不起书了。

我没说一句话，只是一天天的背着书包依然去学校。可班里早就风言风语的传开，我知道他们在议论我，说我爸是个混社会的，亲妈不要，现在跟着妓女生活。

一时间，我从众人拥护的学霸跌落谷底，还有人说我能继续读书，是因为我妈和又和谁谁谁睡了一觉，他出的钱。

我回到家自然没给她一个好脸色，因为有时放学早，会看到后门里有男人的身影。她从来不解释，家里有几天，伙食总是会特别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初中。

自然，我初中并没有上到最好的那个县中。不是因为成绩，是因为没钱，因为我名声坏了。后来在漂亮女人的"帮助"下去了一所邻县一般的学校。

其实，我也很贱，一方面嘲笑鄙视她的作为；可另一方面，又津津津津乐道的享受着这样的生活。

邻县也一样，到处都遇得到可恶的有心之人，我的事件被传的沸沸扬扬。我又成为众矢之的。回到家莫名的不给她好脸色，其实后来想想，我不是怨恨她，只是怨恨那样的家庭，那样的不幸。

她脾气越来越暴躁，因为有时她脸颊会很红，手腕会很青。有时会数落我爸的不好，有时会没钱买米，但她从没说过不要我。

我第一次来月经，不懂怎么用卫生巾，她醉醺醺的冲卫生间、骂骂咧咧的教我。开家长会时她会主动跑去虽然班上议论纷纷她还是很得意站在讲台跟大家介绍第一名是她闺女。她会在我数学书里看到情书后跟着我去学校教训那几个男生，虽然我都很痛恨她扼杀了我被关注的那颗孤寂的心。

           

              04

后来，我如愿的去了外地上大学。可听到医院打电话说她患了乳腺癌，晚期，就算切掉整个乳房，后期化疗都不能保住她这个人了。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一时之间心空了，拿不定主意。

我无所犹豫的买了车票，回去看她。看着病床上黄怏怏的她，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止不住。其实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不离开我这个拖油瓶，一走了之。她说，"你是老娘前辈子欠下的债"。

我从未想过那个靠自己身体供我上学读书的无血缘关系的女人会拿她整个生命来爱我。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但恰好有你爱我，可我却来不及喊你一声"妈妈"。

我第一次处理丧事，来的没有几个人，其他都是花钱喊来给她下葬的人。看着墓碑上"刘桂芬之墓，女周小清立"，我跪着作了几个揖，流下了人生为数不多的眼泪。

原来，她。

身后隐忍的坚强，狂放的自由，只是为了我。

"妈，你去吧，来生找个好人家吧！"

图片来自网络

注: 图片均来自网络，因无法查到出处，侵权请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