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死疲劳》看轮回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图文：简简又丹丹

“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

莫言老师的《生死疲劳》，早就听朋友分享过，这次长假，有大把的时间，终于一“读”为快。书里的六道轮回，单看故事情节，就能让人一度沉浸其中。

既然现在有的是时间静心读书，所以不单单追求故事线，还会对写作手法和故事背后的人物进行思考。每每想通一个问题，那种内心的充实和满足无以言表，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写下来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人物命运的轮回

故事从西门闹开始。

他是一个坚信勤劳，且依靠勤劳致富的地主，一辈子热爱劳动，除了一年到头辛勤耕种，寒冬腊月还要出门捡狗屎......在他的观念里，“一个地主，如果对狗屎没有感情，算不上一个好地主”。西门闹还会花钱修桥补路，对人除了施舍，还比较宽容。

就这么个本性善良的地主，在土改的时候，田地房屋、积蓄被悉数瓜分；妻、子被夺走；本人也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遭遇斗争迫害，直到被枪毙。

一肚子委屈的西门闹，气愤难平。在阴曹地府的两年多时间里，受尽了人间难以想象的酷刑，即使下油锅都不曾低头，死咬着不松口，大声地为自己鸣冤叫屈。阎王也拿他没辙，遂判他转世投胎。

西门闹为了不忘记自己是冤死的，为了记住仇恨，挥手打翻了投胎路上的孟婆汤，带着前世的记忆，开始了自己的“六道轮回”之旅。

第一部分，他转世为驴，叫“驴折腾”。经历了大跃进、大练钢铁等等，盲目反抗着，最终在饥荒的年代里，被人们当成食物，穷凶极恶地大卸八块。

第二部分，他做了牛，叫“牛犟劲”。执意和自己的主人蓝脸在一起劳动，当单干户（自耕农）。那是人民公社的后期，因为这头倔牛执着地抗争，拒绝在公社的土地上耕种，被自己的亲身儿子西门金龙用火焚烧，受虐而死。

第三部分，他转世为猪，叫“猪撒欢”。正好赶上文革十年，人民公社“大养其猪”，他无知但快乐，过上了一段养尊处优的美好日子。

第四部分，他当了狗，叫“狗精神”。从农村转到城市家庭生活，极尽忠诚，见证了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人们的下海潮、大兴旅游、普通人的婚外情等等社会现象。当一切都被尽收一双狗眼之中时，难免令人唏嘘。而他也当起了那个县城狗集团的主席，在狗群中大搞集会、选举。

第五部分，他转世为猴。陪着主人卖艺表演。每天走街串巷，生存在城市阴暗的角落，游走在繁华边缘。最终见证了人世悲欢离合、善恶美丑而死掉。

最后，他终于投胎为人，却是大头婴儿，叫“蓝千岁”。五岁就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

西门闹被阎王一次次欺骗、肆意地摆弄，在畜生道里轮回五次。可以说他一直在努力，可一切到头来，都是有点儿徒劳啊。直到他经历了猴子般麻木、游戏地生存，个人精神被彻底地改造了，才能完成人。而这人，又被安排为一个一个畸形巨婴蓝千岁，他很聪明，但“脑袋奇大，身体瘦小，又带着动辄出血不止的怪病”，实在是苦痛又绝望的血痕。

二、历史的轮回

整部小说情节安排很巧妙，西门闹从人变成各种动物，最后再轮回变成人，是一种小的个体“命运轮回”。

作者除了作家本身的角度，还在书里安排了一个“莫言那小子”的角度，一个大头儿子蓝千岁的自述。三个角度相结合，把西门闹六世轮回的命运讲清楚了，还讲了：农民的土地，从私有制变为公有制，再回到个人承包，这其实是一种很大的“历史轮回”。

在历史车轮下，土地和主人、耕作方式，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伦理，都是细细相关的。可以说，书中每一个人物的命运，都和土地相连，密不可分！尽管时代背景有所变化，但一幕幕人间的悲欢离合，总是一种大的轮回。

在大的轮回面前，个人命运似乎太难改写，但是明白了大的轮回之后，联想到自己正在细品的红楼，心里豁然开朗了！

在小说中，不管是组织农民去搞工业、搞政治、搞养殖，还是后来提及的搞旅游、搞城市化，对底层的普通农民来说，都像是一种“瞎折腾”，没得到什么好处不说，反倒让他们越来越漂泊无依。就是这句——“只要不好好种地，就没有啥好结果。”

农民也好，动物也罢，只要疏远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就会变成浮萍，飘飘忽忽，处于一种没根的状态！就像那个在城市卖艺的猴子，它跟着“主人”，在城市的角落里浮游，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清楚要往哪里去......

六道轮回，原本是古印度婆.罗门.教的教.义，后来被引入了佛.教之中。指的是一次生命结束后，生命的灵魂将从一个躯体中脱离出来，转化成另一个状态的生命。一切众生，都会依据前世今生的行为和思想的善恶，不断地在六道中转生轮回。

俗语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佛教很常见，总会说前世、今生和来世。宣扬行善，来世就会转生为“天”、“阿修罗”、“人”；作恶的，来世必然堕入“地狱”，或为“饿鬼”、“畜生”。所以很多人心里生出敬畏，而在生命中选择多做善事，成为“修来世”。

“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一切生命，就像在一个滚轮里面一样，在六道中循环不止。

写到这里，再次构想出那位蓝脸农民的形象，他说“我不是要反对公社的领导，我也不羡慕公社的大拖拉机，我就想牵着属于我的牲口，守着我的一亩三分地......”他孤独又笃定地走进夜晚，在月夜劳作，成为唯一的单干户。蓝脸守护着属于他的土地，对抗白昼和历史车轮，从五十年代战斗到七十年代。

蓝脸在月光下劳动的描写，深深印在读者心里，对于农民来说，沉重的劳动或许不算什么，但他在精神上承受的压迫，甚至腐蚀，总是让人难以表述。那个年代，底层农民处于弱势，就算外在恭敬，内心还是有些顽固、狡黠的。如果他的痛苦和呐喊不被听见，被时代轰鸣淹没，那他的冷漠面对一切就不足为奇，所以选择自欺欺人地、疲劳地活着。

一个满腔仇恨的西门闹，在六道轮回的过程中，一世一世地失去记忆。当他不记得的时候，就放下了执念，痛苦也得到升华，所以，少欲无为，心灵才能得以解脱。

作者在扉页上就点了题，“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这本书的积极思想，就是令人放下执着，舍弃贪念，跳出小轮回，看清大轮回。

三、小说叙述手法的轮回

当那个身体瘦小、脑袋奇大的蓝千岁，五周岁生日那天，平静坦然地回味自己的一生：“我的故事从1950年1月1日那天讲起......”。

看到这里，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结局实在是悲歌一曲！想起了小说开头：“我的故事，从一九五零年一月一日讲起。”

小说的结尾，与开头的第一句，遥相呼应，作品也完成了一个轮回。

把“六道轮回”单独拿出来，当做一个小说的叙事结构，实在是一个天才般的点子！莫言老师对这种魔幻资源的利用，也很令人倾佩。

从小就开始看《西游记》、《聊斋志异》，这些小说、影视通俗易懂，让我们对“阎王殿”、“奈何桥”、“牛头马面”、“孟婆汤”这些词语很熟悉。

“人畜其实同理，轮回何须六道？恩仇永难报。世事车轮转，运动高低潮。
人们公社解体，旧债一笔勾销，是非谁知晓？佛眼低垂处，生死皆疲劳。”

如果真的有轮回，能够投生人道非常不容易，生为人身还能够长寿，更是难上加难。所以，生而为人，放下执念，你只管善良，其余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