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冤 情种

十年恩怨痛难言，不能妒，自凄凉。痴心错付，难与诉衷肠。纵使愿同尘与灰，不知郎，意如何。夜来幽梦梦君郎，怕被弃，不能羞。终日无人，怜我意彷徨。难将心事向人言，却道是，心难测。

李素心，江西上饶婺源人，文革初期她还只是个孩子。她的爷爷接骨医术精湛，遇到无钱看病的穷人，他往往减免医药费。逢年过节就有好多乡亲送东西给他表示感激。1966年12月，这天晚上在批斗大会上，造反派头头俞千年却说他是借行医为名收买人心，妄图变天，说:“我把你的骨头打碎，看你还能不能接好？"竟用竹片将他的骨骼打得节节碎裂惨死。

造反派高唱着"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来到素心家，将她家的东西抄得一干二净，连锅碗、衣被、箱子、鸡鸭都不放过。素心泣道:“你们把我的新衣服还给我吧，爹爹给我买的，我一遍也没穿过，娘说留到过年才让我穿的。你们不要把被子拿走好不好？晚上没有被子盖我会被冻死的。”素心上前去抢，俞千年将她推倒在地，道:“你们这些反革命还想穿新衣服、还想盖被子？冻死活该。”

造反派走后，她的母亲叶淑玉关上房门，叹道:"这些人真比强盗还狠，强盗也只抢值钱的东西，他们是什么东西都要抢啊。”她的父亲李金山悲愤地道:“真浩，素心，你们两个跪在爷爷灵前起誓，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誓报此仇。如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们的爷爷行医济世，从不与人结怨，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事，竟被俞千年打得骨骼节节碎裂惨死，此冤此仇，你们一定要记住啊。你们把手伸出来。”兄妹二人跪在地上，伸出手来。金山用力打了下去，问:"能记住吗？"素心痛得直哭:“我记住了。爹爹，我又没做错事，你为什么要打我？”金山搂着一双儿女痛哭道:"我只是想让你们记住这血海深仇。”夜深了，素心道:"爹爹，我想睡了，可是没有被子怎么睡呀？"金山搂住女儿道:"你在我的怀里睡吧。”素心钻进父亲的怀中睡觉，金山却是一夜无眠。

天亮了，素心醒来道:"爹爹，你怎么不睡觉呀？都是我不好，不该钻进你怀中睡的，害得你没法睡了。”金山抚着女儿的头，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素心道:"爹爹，我饿了，可是没有锅碗，连米都被他们抢走了，我们吃什么呀？”淑玉听了，便到邻居家借米和锅。众邻居道:“不是我们不帮你，俞千年说了，谁敢借给你们米和锅，就连我们一起挨批斗，我们是不敢帮啊。”淑玉又到叔叔家去借米，叔叔说:"你们家是反革命，不要再到我家里来了，不要连累我挨批斗。"淑玉走遍亲戚家，谁知众人见了她唯恐避之不及，无人敢帮。最后到两里外哥哥家，哥哥道:"你走吧，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别连累我。”淑玉泣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哥哥，为什么在我落难的时候，连你也不肯帮我？你是不是想眼睁睁地看我们一家都饿死？你这样做怎么跟爹娘交待？”哥哥无奈，只得拿了米、锅、被子等东西给她，道:"你不要和别人说是我给你的，你别让人知道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素心在家等了半天，也不见母亲回来，对父亲道:"都快中午了，娘怎么还不回来？爹爹，我好饿。”金山叹道:"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金山砍来杂树做成一副薄棺，草草将他父亲埋葬，没有人前来送葬。北风呼呼地吹，如泣如诉，仿佛在见证这千古奇冤。雪花飘飘洒洒，仿佛要将忠魂掩埋。

公检法被砸烂，造反派和保皇派(拥刘少奇一派)在全国各地武斗，到处贴满"打倒刘少奇，保卫毛泽东”的大字报，就连国家主席刘少奇最终也冤死狱中，更何况是普通百姓了。

1968年6月，这天俞千年带人将他们一家都抓了起来，刑讯逼供，要他们承认参加了社会青年党，准备在八月一日暴动。俞千年道:“只要你们老实招供，就可以回去。否则的话，都要被枪毙。”淑玉性子最烈，被打得皮开肉绽，仍旧是骂不绝口:"你们这些人丧尽天良，陷害好人，注定要遗臭万年。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你们会遭到报应的。"俞千年大怒，命人将盐水泼在她的身上。她痛得紧咬牙关，依旧痛骂不已。她的儿子真浩却是胆小怯懦，被酷刑折磨地大喊大叫，哭爹喊娘，造反派要他招什么他就招什么，造反派动不动就拉他来上刑，以此取乐，竟将他逼疯了。

造反派私设监牢，将他们一家关在民房中。夜深了，素心看着父亲身上的累累伤痕，轻轻地抚着父亲的手，道:"爹爹，你是不是好痛啊？”金山流泪道:“我不痛，我只是痛心连累你们了，好好的一个儿子竟被他们逼疯了。”素心啮指出血，金山握住她的手道:"傻孩子，你干嘛要咬自己的手指？"素心道:"我只是想知道爹爹有多痛，我想帮爹爹分担疼痛。”素心见父亲伤口溃烂流脓，抚下身去吸脓水。金山道:"傻孩子，不要这样，有病菌的。"不让她吸。素心道:"监狱中没有药，我不知该怎样帮爹爹，我想让爹爹伤口快点好。爹爹，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啊？为什么要打你啊？”金山道:"只因你爷爷受到乡民爱戴，遭到他们嫉恨，我们和他们原本无怨无仇啊？这是什么世道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无法无天，杀一个人就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到哪里去伸冤啊？"

金山屈打成招，被判了十年刑，送到劳改农场去劳改。淑玉被打瘸了一条腿，和一双儿女出了狱。回到家中，素心问:"娘，爹爹怎么没和我们一起回来？”淑玉道:"你爹被他们抓去劳改了，要十年以后才能回来。"素心又问:"这是为什么呀？"淑玉道:"因为奸臣当道，这世道容不下好人啊。”素心道:"娘，你带我去找爹爹吧，爹爹被抓到哪里去了？他看不到我会难过的，我要陪他一起坐牢。”淑玉抱着女儿痛哭失声。

在当时，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属于黑五类，受尽欺凌。素心只要一出门，就会遭到好多小孩的殴打。素心泣道:“你们干嘛要欺负我啊？爹爹，你在哪里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如果你在这里，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你快点回来吧。”这时过来一男孩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孩，也不害臊。”上前和那些小孩打了起来，那些孩子一哄而散。素心问:"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道:"我叫俞仲德。"素心道:"他们都欺负我，你看我这手上，被他们打得青一块、肿一块、紫一块的，好痛啊，只有你对我好了，你能把我当朋友吗？”

素心每天都要上山砍柴，仲德漫山遍野地疯玩，见了她就帮她砍柴，问:“

你干嘛要砍柴？"素心道:"爹爹被人陷害进了监狱，哥哥被酷刑逼疯了，娘被坏人打瘸了腿，所以我要砍柴换米维持生活。"仲德在吃东西，素心问:“仲德哥哥，你在吃糖吗？我闻到甜味了。”仲德哈哈大笑，将糖递给她。她吃着糖道:"自从爹爹被抓走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糖了。看见别人吃糖，我就走得远远的。仲德哥哥，他们要能都象你一样好就好了。我长大以后嫁给你好吗？你可不许娶别人哦。"仲德忍不住笑，道:"小姑娘，不害臊，你长大可不许反悔哦。"捏住她的手，痛得她直掉眼泪，道:"我不嫁给你了，我要嫁给我爹爹。好痛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欺负我，为什么你也欺负我？我不和你玩了。”仲德笑道:"我没有欺负你呀，我在和你开玩笑呢，你也可以打我呀。”素心粉拳捶打着他的胸，打了一会，道:"你痛不痛呀？”仲德抓住她的手笑道:“你痛不痛呀？"素心撅着嘴道:"你再学我说话，我不理你了。"

这天素心在山上砍柴，仲德弯着腰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大叫一声"哎"。素心吓了一跳，道:"吓死我了，你干嘛要这样吓我，这样顽皮？"仲德挠她的腋下，她笑道:“仲德哥哥，别闹了，饶了我吧，我怕了你了。”仲德道:“我好怕怕哦，你的大眼睛好好看哦。”

这天素心在路上碰到俞千年，冲上去用力咬了他的手一口，道:"你这个坏蛋，我要咬死你，你把我的爹爹放回来！”俞千年抬手便要打她，却被仲德抓住了。仲德挡在千年身前，对素心道:“快跑！”素心犹豫不决，仲德着急地道:"素心，你快跑吧。老子打儿子，不会往死里打的，你放心好了。”素心这才跑开。千年气得大骂:"臭小子，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帮那个死丫头，看我不揍死你。”将仲德痛打一顿。

这天素心上山砍柴，见仲德在附近玩，跑过去道:“仲德哥哥，这一个月来，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句话？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仲德道:"你还好意思说，害得我被爹爹打，脸也被打肿了，腿也被打拐了。他说如果我再和你来往，就打断我的腿。”素心摇晃着他的手道:"仲德哥哥好，仲德哥哥坏，仲德哥哥是坏透了的蛋。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爹是个大坏蛋，他那天冲到我家，把我家东西都砸了，还警告我娘，不让我再和你玩。我娘气得痛打了我一顿，说如果我再来找你，就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你爹他一个月逼我们搬了三次家，娘只好租生产队的牛棚住。牛棚都快要倒了，生产队怕把牛压死，就把牛关到其它地方去了。一到下雨天，连床上都得放脸盆接水，根本就没法睡。门窗都是破的，北风呼呼直往里钻，刺骨地寒冷，我们过的日子连牛都不如啊。你怎么是俞千年的儿子？为什么他这么坏、你这么好？"仲德打她的手道:"不许你说我爹爹的坏话。”素心痛得直哭:"你又欺负我，你好坏。”仲德道:"我是猫，你是老鼠，我要把你吃掉。小姑娘就爱撒娇，真受不了你。好了好了，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素心破啼为笑，道:"仲德哥哥，你不生我的气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就怕你不理我了。”仲德道:“我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生你的气了。"素心道:“我爹爹对我最好了，我问他:‘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会娶我吗？'你猜他怎么说，他哈哈大笑:‘小宝宝，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怎么会这么说呢？’你这么打我一下，我就痛得受不了，你爹用皮鞭那样打他，他该有多痛啊。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牵连我们，和你一起玩我有一种负罪感，我怕爹爹知道会伤心难过的。”说罢伤心地哭。仲德俯在她的耳边，唱道:"天涯啊，海角，我俩永远不离分。”中午了，素心从裤袋里拿出糠果野菜来吃，仲德尝了一点，皱眉道:"你中午怎么就吃这个？真难吃，你怎么能吃得下去？”素心道:"娘在生产队干活，你爹爹却总是故意克扣工分，分得米油往往被他抢走。娘养鸡种菜也被说成是走资派，鸡和菜都被你爹带人来没收了。有糠果野菜吃还是好的，经常是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中午就只好饿肚子。我砍得柴火扛回村卖，碰见好人会给点米，碰见坏人只给点糠，碰见你爹爹他就直接抢走，什么也不给，还说我们一家都是反革命，饿死活该。我哪能和你相比呢，你又怎么能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仲德难过地道:“没想到我爹是那样的人，怎么能欺负一个小女孩呢？我这里还有些饼干，都给你吃。以后我替爹爹补偿你。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吃了那么多苦？”

十年了，文革终于结束，金山也被放了回来，他看见儿子真浩整日里疯疯癫癫，一有响动便吓得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道:“你们别打我，你们要我招什么我就招什么，我是反革命，我们全家都是反革命。"金山痛心地道:“文革已经结束了，儿啊，你醒醒吧，爹没有保护好你啊。"他不由地想到邓朴方，因迫害致残，一代伟人邓小平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这是怎样的悲哀？

素心找到仲德道:"十年恩怨痛难言，爱恨从来一念间。不是花中偏爱蝶，人不多情枉少年。我们以后怕是不能再见面了，我爹爹回来了，我怕他知道会难过的。”仲德道:"十年的感情，说断就能断吗？你也太狠心了。”素心道:“你爹爹和我爹娘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该怎么办？”仲德道:"只要将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不得不同意了。”素心犹豫了一会，道:"只要你肯帮我报仇，我就是死也甘心。”仲德考虑了半天，道:"我答应替你报仇，如有违誓，不得好死。"说罢用小刀割下大腿的一块肉。素心泣道:"我相信你还不行吗？你干嘛要自残啊？”

不久素心便怀孕了，父母知道后又气又恨。金山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爷爷是怎么死的，你父亲是怎么被陷害进监狱的，你娘是怎么被打瘸的，你哥哥是怎么被逼疯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在爷爷灵前发的誓？"素心跪在地上，泣道:"爹爹，我都记的，如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仲德他对我是真心的，他答应替我报仇，他还割下大腿的一块肉起誓，他和他爹是不一样的人啊。您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为什么就容不下他啊？”金山怒道:"父债子还，我无法接受仇人的儿子。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女。”举起拐杖就打。淑玉挡在素心面前，泣道:"我们的儿子已经被逼疯了，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你打死她，我将来靠谁啊？”金山道:"我们怎么养了一个这样的女儿，她不把你气死就算好了，你还指望她给你养老送终？”金山扔掉拐杖，痛心地道:"素心，你给我滚，从今以后，不准再踏进家门一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素心磕了三个响头，道:"爹、娘，女儿不孝，女儿对不住你们了。"说罢起身就走。淑玉想要去追，金山怒道:"你要敢出这个家门也别再回来了。”淑玉只得作罢。

素心来到仲德家门前，任雨水浇淋，一动不动。素心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他？”仲德往外便走，千年道:"你要敢去见她就不要再回来，家产全归你弟弟。”仲德弟弟道:"哥，你和她在外租房子住吧，我支持你。"仲德看着弟弟，过了好一会，才道:"就让我和她作个了断吧。”仲德来到素心面前，素心泣道:"仲德哥哥，我爹他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他把我打出家门了，我们该怎么办啊？为什么他们都容不下我们啊？"仲德举起手中的农药道:"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两人来到山上，来到那棵千年古树下，那是他们经常一起砍柴相会的地方，往事不堪回首，快乐与痛苦都将烟消云散。素心喝下半瓶农药，将剩下的递给仲德，道:"能死在你的怀中也很好啊。”依偎在他怀中。仲德趁她不注意，将剩下的农药都倒了，搂着素心，等她香消玉殒以后，抚着她的脸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将无家可归，一无所有。你放心，我答应过替你报仇，绝不食言。"

天黑了，淑玉放心不下，找到仲德家，仲德道:"素心她和我相约自尽，她已经喝农药死了。从这条小路上山，在那棵千年古树下，你赶紧去替她收尸吧。"淑玉怒道:"你这个畜生，我跟你拼了。”举起拐杖就打。仲德夺过拐杖，扔得远远的。淑玉悲愤地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你对她是真心的，你为什么要骗她自尽？”仲德道:“是你们把她赶出家门，是你们逼得她无路可走，逼得她自尽的。我如果和她在一起，我将无家可归，一无所有，我能有什么办法？”淑玉泣道:"素心，你睁开眼看看吧，你喜欢的是怎样的一个人？负心之人，会有天收吗？爹娘白把你养到这么大，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这样用心险恶的人殉情自尽，你想把爹娘都活活气死吗？"千年哈哈狂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好儿子，够绝的，帮我除去了心腹大患。”

身体发肤俱受之于父母，不可毁伤。父母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她却不思报答，被骗殉情而亡，伤父母的心，这便是最大的不孝了，她也不想想父母将来还能靠谁啊？因父母反对而殉情的也不只素心一个，感情上的事还是不要强行阻挠的好，以免造成悲剧。

过了半年多，仲德开拖拉机将弟弟撞死，说是看花了眼，以为前面是狗。千年疑心他是故意的，却不忍心去告他，又气又恨，得了一病，眼见病势日渐沉重，道:“仲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将弟弟撞死的？”仲德道:"我是故意将弟弟撞死的，为的就是要独霸家产，要活活把你气死。你逼我和素心分手，逼得她无路可走，不得已自尽而亡。我答应过她一定要替她报仇，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千年悲愤地道:"你这个畜生，怎么这么狠毒？你怎么可以为达目的这样不择手段，心中竟然没有一点亲情？”说罢吐血而亡。仲德仰天狂笑，而后凄凉地道:“素心，我终于替你报仇了，你安息吧。”不知素心泉下有知，是爱还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