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城里•第三章 相识【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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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开始教习夜零轮滑以后，每天，落七的电话都会准时响起。晚上九点半到十点，整整半个小时，都是来自夜零的。电话的开头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一成不变。
“小七，是我，夜零。睡了吗？”
“你好呀，星夜零。还没睡呢。你呢？”
“我也没睡，和你讲电话呢。”
然后空气里流动的，就是两人不约而同的轻笑声和手机换边时晃动产生的滋啦声。
他会和她说碰上的趣事，也会和她聊近来的打算。看到好看的动漫，听到好听的音乐，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有时候他们也会提及过往，各自的过往。而这种过往，仅限于高考。两座城市不同的考试制度，两个人不同的最终成绩。
落七渐渐习惯了这一习惯，一习惯就是很久很久。如果电话来的时候舍友们还没睡，她就坐在被窝上煲粥。如果宿舍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就去阳台上小声听话。
有时候落七空了也会想，她和夜零到底相不相像。说像，总有地方不一样。说不像，又总有地方一样。
夜零告诉过她，所有她看过的动漫他都去追了一遍。可他喜欢的《网球王子》，落七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那些拿着球拍的人，夜零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谁是谁。而落七，即使海报上白底黑字地标着名字她也分不清，最多能认出个龙马，因为龙马总戴着帽子。
他们都听许嵩，听汪苏泷，也听艾薇儿。夜零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倒是落七，特别喜欢动漫里的主题曲。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落七很多年都不再听艾薇儿了。当然，这是后话。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因为一个人喜欢上一样东西。可能是一首歌，可能是一本书，也可能是一项运动……同样的，我们也会因为一个人讨厌上一样东西，想把它彻底赶出自己的世界。
不过现在的两人，正在不觉间悄悄向彼此靠着，靠得越来越近。只因网络上的偶然相识，校园里的轮滑牵绊，还有电话和电话之间的连线。就像是这个磁铁的北极发现了那个磁铁的南极，异性相吸，它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短越来越短，直至彼此相互依附。
落七记得很清晰，自己和夜零的第一次对话饶是有趣。
一个多月前的寒假里，落七正在酒店打工。一回休息的间隙，她跑去大厅的角落打开了QQ，而后收到了一条好友请求，备注是“希城大学同届新生”。她点入看了看资料，没发现什么异常，下意识地同意了。说来也是奇怪，往常不认识的人加她，她都不会同意的，除非能确定见过。
“你好！”
对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落七也同样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你好！”
“我是电气工程及自动化专业的。你是日语专业的原落七吧？”
“是的。”落七有些惊讶，资料上只有学校没有专业，更没有真名，他怎会知道？
“我是在希大新生群里发现你的。你还喜欢轮滑、钢琴和码字。”对方解开了一个谜，又抛出了一个谜，言之凿凿。他还用了句号，所以是肯定，不是猜测。
“是啊。”落七开始好奇，好奇对方是不是其实和她认识。电气专业的男生她记得一位，高高瘦瘦皮肤黝黑，是校篮球队的。和她讲过一句话，确切的说，是和许诺以及她讲过一句话，在九溪的一处山顶。
许诺是落七在班里最好的朋友，一见如故。她们各有一方空间不会如影随形，但总在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在彼此的身边，陪伴左右。落七很喜欢这样的距离，如果许诺成天和她黏在一起，她们大概就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落七觉得庄子的这句话很对。
九溪是临省的一处胜迹，是第一学期刚开学没多久，班级旅行活动去的地方。落七的舍友都没去，她们听说还有电气专业的男生，像联谊。落七本来也不打算去，被许诺几句话带跑了。人生地不熟的，她就跟在许诺的后面，像条小尾巴。
到了九溪后，她和许诺分进了同一间屋子。晚上洗澡的时候水突然变冷了，落七匆匆冲了一下就跑出了浴室，急急地钻进了冷冷的被窝。许诺拎起正用着的被子盖到了落七的被子上，一时，落七觉得不再那么冷了。
第二天去爬山，她和许诺一直爬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看到金色的太阳，湛蓝的天，连绵的山，小的像积木的房子，一路的疲惫全都不见了。剩下的，是小小的激动还有感动。那也许不是最美的景色，但却很难忘。
也就是在激动和感动还未退去的某一刻，那位电气专业的校篮球队队员出现了，他对着两位女生说“好漂亮”。落七觉得他夸的是山景，不然就是许诺，反正不是她。她惶恐着躲到许诺的背后沉默起来，没听他的名字，也没再注意他们的对话。
应该不是他吧，落七叨叨着收回了自己贪玩的心，眼前又出现了一条消息：“我看了你的空间，全部的内容。”落七突然觉得手机上的字变模糊了，辨认不清了。她抬起镜片揉了揉眼睛，热热的。以后，她是不是应该设置一下权限呢。
夜零有个习惯，在加好友前看看对方的详细资料，如果有权限，也会翻翻说说和日志。落七的空间是唯一一个，他看得停不下来的。从二零零八年到二零一一年，三年的说说，三年的日志，三年的相册，三年的留言板。
他觉得可以找她聊聊，可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了，在告诉了她他看过她的空间之后。停顿了几秒，也不知怎的，夜零添了一句：“我会烧菜、做家务，也会带孩子。”
很是莫名，很是奇怪。在意识到自己真的把话发出去了后，夜零一度很想撤回，可QQ又没有这个功能。待几年后有了撤回功能，他倒没什么需要撤回的话了。
看到新消息，落七忍不住破涕为笑，这话读起来怎么那么像相亲？就像九溪的篝火晚会一样，轮流说自己会什么会什么。难道他是来相亲的？落七不觉深表怀疑：“你怎么……会带孩子？”
“我有一个弟弟，快三岁了。放假在家的时候有空我就帮忙带他。”夜零赶紧借机解释。
“这样啊……你弟弟那么小？”
“是的，他是零八年出生的，就是北京奥运会那年。”
“好吧……”会烧菜，会做家务，会带孩子。听上去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一句“好吧”过后，落七就没做出其它的回应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如果评选最不会聊天的人，她必榜上有名。
夜零等了等，有些不安，他毫不迟疑地把不安化成了疑问：“落七很介意吗？”
“没有没有，有弟弟多好啊，”不是应和，不是敷衍，是发自肺腑的真言。落七一直很羡慕那些不是独生子女的孩子们，“我还想有个哥哥呢，亲的。”
虽然落七有三位表哥，但她还是想要一位亲生的哥哥。诚然，表哥们待她如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时间想到她留给她，可大家毕竟不生活在一起。每当她在外受了欺侮或是在家捣蛋挨揍了，都没有人会挡在她的身前，她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扛过。
落七总是想，如果自己有亲哥哥，那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挡下一切，就像小樱的哥哥桃矢一样。
看到落七的愿望，夜零很是好奇。在他的家乡，几乎没有人是独生的 ，虽说他曾当过十六年的独生子：“你没有兄弟姐妹？”
“对啊，我是独生的。小时候一个人，长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落七缩了缩身子，空荡荡的大厅里好像有风穿过。
这样的回复让夜零的心猛地一颤，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落七的文字总是温温暖暖带着阳光，从没提过这些，他想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去，就像是有滴雨珠掉进了池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不停歇。蓦地，他透过手机郑重其事地对落七说：“以后我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落七瞥了一眼，愣住了。继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过去，念了三遍。鼻头一酸，泫然泪下。她回说：“好的，谢谢。”
夜零的心忽地就定了下来：“以后有需要就打我电话，我一直在，不关机。”
“好的。”落七的周身都是暖暖的，风停了。
“那你好好工作，回头再聊。”
“好的，回头再聊。”
直到对方的头变成不会闪烁的灰色，落七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等待几分钟后，对方没有反应，落七琢磨着睡下了。她很意外，意外能碰上一位在相识前就认真看她文字的男生，这不曾有过。
第二天早上，天很亮。落七一打开手机便收到了消息，八点钟，来自夜零：“早安，我的名字是星夜零。”
“这么早？早安！星夜零。”
“我要去带弟弟了。”
“好巧，我也要准备去上班啦。拜拜！”
“好的，悠着点。”
“好呢。”
聊完天，落七轻轻哼着班得瑞的《安妮的仙境》去洗漱。然后去厨房冰箱扒拉出了面包和酸奶，带着出门。
开学后的一回闲聊中，夜零突然提议说他想学轮滑，问落七能不能教他。
落七笑了，回道：“可以啊。你有鞋吗？”
“没有，哪边有得买？”
“我帮你问问学姐吧。”
“好的。”
打听好后，落七转告了夜零：“学姐说旋风2比较合适，她可以帮忙去买。你报一下鞋的码数，等鞋到了找她付款拿鞋就行。”
“谢谢你。运动鞋41码。”
“好的。鞋到了我告诉你。”
“没问题。”
“对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到时候我怎么认你？”看着自己提出的略显尴尬的问题，落七赧颜汗下，好想时光倒流回发送前。可惜自己没有时光机。不待她多想，一张照片就出现在了屏幕上，接着还跟了一串电话号码。
照片上的人戴着藏青色的帽子，穿着深色格子衬衫。朗目疏眉、神仪明秀。
落七不禁为之一动。有什么要从胸腔里跑出来。扑通扑通，是脉搏跳动的声音。一声一声，是心脏跳动的仓皇。
紧跟着，夜零又发来一条消息：“你也发张照片吧。”
落七翻了翻自己的手机相册，风景照占据了整片江山，一张人像都没有。一时推脱了起来：“我没有照片，都是拍的景……”
“没事，现拍一张好了。”对方不慌不忙。
落七却愈发慌张了起来。理好乱乱的头发，拉好翘翘的领子。拿起手机左拍一张右拍一张，十张里面居然没有一张满意的。她怕夜零等急了，赶紧推出自拍模式先行回复：“要不你等等？我不太会拍，等许诺回来，我找她拍，拍好了发给你？”
“好的。”夜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许诺。
落七曾在文里写过：“你刚好活成了我喜欢的样子，我也正巧活成了你喜欢的样子。所以我们是好朋友。”
许诺紧跟的回复是：“所以，我们是最佳距离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们能成为莫逆之交，大抵是因为她们彼此的相似，和百分之一百的默契吧。夜零觉得如是。
他的回应让落七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也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夜零。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她立马打电话去找许诺。
十分钟后，许诺刚出现在十一号楼四楼的走廊过道里，就被落七一把抓回了宿舍，落七的宿舍：“诺诺、诺诺，快！快！帮我拍张照片，我怎么拍都拍不好……”
扮演成《黑执事》中夏尔·凡多姆海恩的许诺一点儿都没被落七的毛燥感染，还是一副悠悠然不疾不徐的样子：“落落别急。我这妆还没卸、衣服还没换呢，等我一会……”
她叫她“落落”，听起来和她叫她的“诺诺”很像。如果让分不清声母的人去念，两个人就都变成“落落”了。
后来落七发表那条说说，觉得可能再也没人会喊她“小七”的说说后，许诺还问过她要不要改口。她说，诺诺是第一个叫她“落落”的人，她不想她改。于是许诺就真的没改，依旧像往常一样，喊她“落落”。
“反正你们动漫社今天的排练都结束了，妆容和衣服都这么好看，留晚点再弄掉呗。我这边很急很急，先帮我啦。”
“急什么？天又不会塌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有我帮你顶着呢，怕什么？说起来，你要拍什么样的照片？”许诺摇着手里的帽子，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落七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她：“诺诺最好啦！拍漂亮点就行，没什么要求。”
“拍漂亮点？做什么用的？证件照？”
“不不不，就生活照，随意点没关系。”
意识到落七没明白自己的问题，许诺有些抓狂，她又语重心长地对落七解释了一番：“落落同学，你得告诉我是什么用途的照片，我好取景之类的啊……”
落七恍然大悟：“啊，是说这个啊……就……哎呀，反正就是给人看的……”
许诺濒临崩溃：“落落同学，照片都是给人看的啊！”
“这……给男生看的……”落七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双颊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红了起来。
见状，许诺若有所思。片刻后，她便对落七的状况了然于胸了，落七一定还不自知。她拍了拍落七的肩头，笑道：“心仪的男生？”
“不不不，什么心仪什么心仪……就是答应人家帮忙买轮滑鞋而已。拿鞋不是得见面嘛，互相不认识，就说凭照片认人来着……”解释了半天，连落七自己都觉得这话语无伦次。一急一羞之下，她佯装生气想蒙混过关，声线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度，“诺诺，你就说帮不帮嘛！”
许诺闻言，得意地笑了：“帮，必须帮！”她说着，开始帮落七整理发型。
很快，一张令两人都称心如意的照片面世了。
落七看了看照片，猛地大吸了一口气。屏住几秒后，一边缓缓吐气一边闭上眼睛准备点击发送。谁知，她的手指一直在磨蹭，怎么也按不到键上。许诺在一旁看得焦急，劈手夺过了机子，眨眼间按下了发送。
不到一分钟，夜零的回复就来了：“和我想的一样，”这个逗号让落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结果屏幕上又出现了两个字：“悦目。”
落七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和许诺击掌欢呼。她知道自己相貌平平，是许诺会拍。许诺不加入摄影协会真是太可惜了。
照片上的落七扎着公主头，端坐在阳台上，柔柔地望向天空，嘴角也微微勾起。背景上的天空被夕阳染红，衬着夕阳愈发好看。
夜零看着照片，小心地把它保存到自己空间里的新建相册，并取名为《专属》。他还郑重地关掉相册，合上了一个秘密。算是秘密么，他也不确定，只是想好好保存。也许终有一天，可以昭告天下的。
不一会儿，夜零也收到了落七的回复：“顺眼就好，顺眼就好。那我们就下周二晚自习下课后去拿鞋吧。”
“好的。下周二晚自习我会给你短信，课后见。”
“课后见。”
于是下个周二的晚自习课上，就出现了故事第一章的幕幕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