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城乱——章七
湿婆道：“与我何干。”
易边远道：“师……”见湿婆那阴鹫凌厉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不禁胆寒，便要拉着那小女孩到火堆旁取暖。
湿婆冷笑一声，转身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那小女孩，口中啧啧称奇，道：“好，好……好一个阴寒之体……”那小女孩迎上湿婆的目光，害怕到极点，不由得“哇哇”大哭起来。易边远连忙将那小女孩藏在斗篷之中，神色警惕，道：“你在说什么。”
湿婆笑了笑，那张枯槁的老脸更显得更加扭曲可怖，只听她说道：“可以……可以……好你个易老鬼……”说罢，黑袍飘飘，一阵风去了。
易边远甚是无奈，走到火堆旁，找了草帘子将小女孩紧紧裹住，偎依在一起。坐在易边远身旁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慈眉和目，脸上笑意浓浓，正与别人谈得兴起。那白胡子见易边远坐了过来，笑道：“你可不必理会这怪老婆子，打了十几年交道了，她便是那个性子，从来没与人好脸色。”
易边远淡淡道：“你也认识她？”
白胡子说道：“那是自然，老头子常年往返于西荒和中原驻地贩卖马匹，途径熊耳山时，经常在此处歇脚，接触那湿婆多了，也不愿意与她打交道。这次回关，原本不必呆在此处，不料前几日界牌关突然封关，却也无奈。”
易边远点了点头，也不接话，只听另一个人说道：“你们说这老婆子当真怪得很，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也不知搞什么鬼，说是此处接待过客，也不见那草房子给人住，我可是一直盯着，那房子除了她自个，从未进去过人。”
那青面汉子说道：“师弟，你别嚼舌根头，这老婆子有点古怪，明日天一亮我们便离开此处。”左侧一个男子小声说道：“你们还真别不信，我听说啊，有些过客经常莫名其妙的便失踪了，说是被山中野兽叼了去，其实啊，这湿婆是个吃人肉的主，她脸上那么长的肉瘤事怎么来的，那是吃一个人长一个瘤。”
那白胡子赵大杆子说道：“你少来胡扯，这么多年了，老头子怎么没碰到这档子事。”
那男子说道：“谁不知道你赵老头是个有钱的主，住过几次这鬼地方，前几次没遇上，也是运气好。”
只听一个长得甚为高壮的男子说道：“说得跟真的似得，这老婆子一看便弱不禁风的，我这里坐着几十号人，还奈何不得她。”
那青面汉子冷冷道：“先别说这老婆子，还是想想明日的事情吧，怎么进得关去。”这一句话像是泼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缄口不言，满脸愁容。却听赵大杆子说道：“就算不让我们入关又如何，西荒之地可不只有西突一个地方。”
青面汉子道：“你说的是西岐还是敕凰城。”
赵大杆子道：“当然是西岐，西岐姬家素来仁义，心系苍生，前面兵荒马乱的时候，好多流民来不及进关的，都逃到西岐去了。”
那青面汉子道：“说得容易，眼下敕凰以西全是蛇蛮子军，凡是商人见一个杀一个，前不久金鸡岭便被屠了个遍，要不是有大商的军队牵制着，便是敕凰城都早就破城了。”
赵大杆子道：“真如你所说，西岐确实不容易去，还不如躲进敕凰城。”
易边远说道：“敕凰城跟界牌关一样，封城封了十几年了，只允许出不允许进，守得跟铁桶一样，此时要去怕是不易。”
赵大杆子道：“老人家也是从敕凰城来的？”
易边远颔首道：“在敕凰城住了快十年了。”赵大杆子见易边远怀里缩着丫头，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便从怀里取出荷叶包，递给易边远，说道：“这边有些冻肉，拿去给小丫头吃了吧。”
易边远摆手道：“不必了，我们还有干粮，能凑活到明天。”那赵大杆子撕开荷叶，拿出大块冻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那小女孩紧紧盯着这白胡子老头，抿着嘴，咽了咽口水。赵大杆子嘿然一笑，取了一小块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吓得缩进草帘子，眼睛转向易边远，露出柔弱的询问之意。易边远叹了一口气，接过冻肉，放在那小女孩嘴边。
易边远道：“老朽住在敕凰城农合庄，好钻研医道，救了不少人，也算是小有名气。对了，老朽姓易。”
那青面汉子失声道：“农合庄？你是易边远，敕凰城的神医‘死去活来’易边远。”
易边远微微一笑，说道：“居然在这荒郊野外，还有人识得我的名号。”
那青面汉子道：“前些年，舍弟与人争勇斗狠，身上受了二十多处重伤，本以为死了，被家父送去敕凰城交给老先生医治，居然又活了过来，真是万幸。真没想到，今日能够在此处碰到老先生，可巧，可巧。”
正说着，只见一个正在打鼾的红糟鼻子老汉，猛然坐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睡意全完，叫道：“易边远！敕凰城易边远在哪里？”
易边远一愣，道：“正是老朽。”
那红糟鼻老汉抢过身，抓住易边远的右臂，激动不已，颤声道：“易神医，你还识得在下么，在下蒙城辛汉碑，去年九月被奸人所害，若不是易神医妙手回春，这条命怕早就没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对了，适才月黑，竟然没能识得易神医，实在罪过。”
这个易边远一手医道出神入化，枯骨生肉，经常将垂死之人回魂续命，久而久之，便得个“死去活来”的名号，加之西荒边陲行医之人太少，求医之人又多，所以易边远大受世人推崇，在敕凰城中极有名望，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市井百姓，均是农合庄中的常客，围坐诸人或多或少都有听过。易边远救人无数，哪里还识得此人，眼见众人纷纷过来拜见，一一回了礼去。
赵大杆子也曾听过此易边远的名号，心中暗自高兴，问道：“易兄弟，听说你长居敕凰城，怎么也跑到熊耳山来了，像你这样一等一的人物，敕凰城主还能放了你去。”
易边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提也罢。”
赵大杆子见他神色，只道他有难言之隐，也不在相询，说道：“诸位，这几日可都听说了，眼下封关是为了抵御西突蛇蛮子趁乱侵犯，你看那界牌关上吊了不少脑袋，顼乢真没少杀人，你们这些人大都是从西方来的，对西荒之地多少有些了解，可知西突蛇蛮子为何要跟我们打仗。”
有人说道：“这里就属你赵大杆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不与我们说道说道。”
这赵大杆子常年贩马，往返于中原西荒各地，眼中、耳中见闻数不甚数，其人甚为豪爽，极善言谈，此时也来了兴头，说到：“我们大商成汤祖自建国以来，开疆扩土，以武治国五百余载，平东鲁、稳西荒、兴南蛮、征北方，横扫九州，四夷臣服，时至今日，号令东西南北四大部落统帅八百诸侯。可是，偏偏就有一些不怕死的泥丸小国窥伺我大商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借机挑事，诸如西荒之地的西突蛇裔，东鲁鬼方国、万尺国和芎火国，屡屡犯我边境，杀牧民，掠夺粮食牲口。”
那青面汉子道：“天子守中央，诸侯镇四方，天下八百诸侯以东鲁姜桓楚、南都鄂崇禹、北辰崇侯虎和西岐姬昌为首，割据四方，统领封地部落，各自辖管两百小诸侯。那些泥丸小国并足不道，倒是这四大诸侯沿袭至今，不断扩伸领地，激增人口，势力庞大令人生畏，都是不好惹的主。”
赵大杆子道：“说的极是，可老头子今天就是要讲一讲这泥丸小国。当年商王御驾亲征，平定四方叛乱，于泰山之顶分封四大诸侯，以代其统辖各部族，到分封西荒之地时，却遇到了一件难事。”
众人奇道：“什么难事？”
赵大杆子道：“当时的西荒之地有两个大部族，一个是正统黄帝后裔姬氏，管辖西岐十二部，熊氏、狄丘、鹧鸪等二十六族，手下雄兵数万，而另一个部族侍奉上古大神伏羲，掌管西突十五城，据说这个部族的皇室全是上古蛇族后裔，人首蛇身，谓之西突蛇裔，国内无论君民，极其私利，为达目的无恶不作，部族勇士大都骁勇善战，时常侵犯邻国土地。商王分封大诸侯，若论正统，当然以千古一帝黄帝后裔为尊，然而西突蛇蛮子民风彪悍，兵多将广，实力远比西岐来得雄厚，所以西突王极为自负，认为大诸侯之位势在必得，终究没想到商王最后还是推举了西岐姬家为大诸侯。说白了，商王分封大诸侯，就是定下谁在西荒的统治地位，可以号令西方两百小诸侯，其中权贵利益可想而知。西突王听罢分封之令，心下狂怒，却没有当场发作，回国之后便借领土纠纷，不时挑起与西岐的战争，兵力投入之多、战线拉开之长难以想象，这场仗断断续续打了上百年，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