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6
我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窗户被前一个乘客打开了，混着尘土的阳光和风就这么钻了进来，扑在我的脸上。
我突然很想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大货车，一场意外结束自己的生命，讽刺的迅速的，又懦弱的。因为无法承担自杀的代价，所以在此祈祷神明。
神明大概很久没见过这么可笑的愿望，他出现了。
“你确定要这么死去么？”
“人的一生不就是要走向死亡么，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你的生活很痛苦么？”
“我不知道你对于痛苦的定义是什么，也许对你而言，人生的大起大落我都没有经历过，亲人故去，遭人背叛，所爱不得，这些事情我都没有经历过。但就是这样，我的人生都让我很累很累了。”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愣了愣“你这个神怎么这么多废话，难道你不是来实现我的愿望的么？”
“我确实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
车到站，停了下来，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妈妈蹦跳着上了车。
车继续开。
“哎呀，你慢着点，猴急什么？”
“妈妈你坐。”
“妈妈”男孩从兜里掏出一块糖。“这是我们老师今天奖励我的，给你吃。”男孩剥开糖果塞进妈妈的嘴巴里。
“好吃么？”
“好吃。”
“妈妈，我可以有个小小小小的心愿嘛？”
“嗯？什么心愿？”
“我想要那个钢铁侠的玩具，就是那个会亮的那种！”
“行，到站了我给你买啊，只要你天天都这么乖乖听话。”
“下一个路口，卡车就会冲出来，你的心愿就会达成。”神明开口。
“神，你说小孩子为什么总可以因为一些小小小小的愿望笑的那么开心，而长大了之后，却没有这种能力了呢？”
“因为，小时候，一个钢铁侠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而长大了，哪怕给大人穿上钢铁侠的盔甲，他们也会为没有斯塔克的财富而感到痛苦。”
“那为什么小孩子要变成大人呢？”
“因为再好的时光也要逐渐走向迟暮，由此更显可贵。”
“那让他的时光在这一刻冻结，是不是也挺好。”
“你可以这样做。”
“啧。”
“下个路口要到了。”
“算了，等他们下去吧。”
“长大是个痛苦的过程。”
“或许痛苦只是对于我这种懦弱有一事无成的人而言。”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车停靠在站台，那对母子消失人潮中。
一对残疾夫妇上了车。女人盲，男人瘸。
“你是故意的吧？”
“不是我，是命运。”
男人将女人安顿在椅子上，站在一边。女人摸索自己手里拿的透明袋子里的瓜子，熟练的磕了起来，男人在一边接过瓜子壳。
默契又安静。
“你有过爱情么？”神问。
“你不是神么？这也不知道？”
“神不是万能的。”
“没有过。”
“你相信爱情么？”
“不相信。”
“那这对夫妻又是什么呢？”
“弱势群体的互帮互助，凑合起来过日子。”
“你说话可真不讨人喜欢。”
“我平时说了太多讨人喜欢的话了，怎么，临死之前还要继续说么？”
“你不想有人陪伴你么？”
“以前想，想也没用，渐渐就不想了。”
“是你在害怕。”
“我可以输命输任何东西，唯独输不起感情。”
“可命运就是一个赌局。”
“但很可惜，我不是个赌徒。”
“很多人都赌赢了。”
“但也有很多人赌输了，家破人亡。”
“你太固执了。”
“或许吧。”
“下个路口，会有货车。”
“啧。天怎么突然阴了。”
“因为要下雨了。”
“他爸，待会去菜市场买点排骨吧，想吃你做的红烧排骨了。”
“好，再配点土豆炖下怎么样。”
“嗯。我这个瓜子是不是没了。”
“嗯，你给磕完了。”男人拿过空空的塑料袋，将手中的瓜子壳装进去。
“待会再买点吧，还想吃刘姐他们家的，要五香味的。”
“好。”
“这就是爱情？”我皱了皱眉。
“嗯。很无聊很乏味？”
“嗯。”
“能得到一个人长长久久的陪伴，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事情么？”
“可我从没有人能长久陪伴我，和我相处久了，就会看到我的很多黑暗面。”
“能看透你的黑暗面并且还愿意留在你身边，就是爱情。”
“呵，不会有的。”
“路口要到了。”
“或许你可以悄无声息的让我如同意外一样死去，你是神，你做的到的。”
“我是应承你第一个心愿来的，不能更改。”
“你们神的规矩可真多。”
“我也这么觉得。”
“等他们下车后再说吧。”
车到站了，一个老太太走上车，坐在女人后面。
“哎，麻烦问你一下哦，这个单子上写得是啥啊？”她招呼男人。
“啊，它这上面说，为健康投资，百年长寿。这是卖保健品的。”
“哦，吃了这个可以长寿？”
“这广告单上这么说的，谁知道呢？”
“你说，人老了之后是不是都怕死。”我问。
“也不是所有人，比如你，你就不怕。”
“我还没老。”
“人们不是怕死，是还有留恋的东西。所以不舍得离开。”
“哦。所以是不是活得越久，留恋的东西就越多？”
“大概是吧。”
“你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么？”
“没有。”
“亲人？”
“我爸妈不缺我一个女儿，我与他们从不亲近。”
“喜欢的人？”
“都说了我不相信爱情，自然没有喜欢的人。”
“朋友？”
“我的朋友不止我一个朋友，而且，我身边太多虚假的朋友了。”
“你活的可真惨。”
“你才知道，所以求你早点让我解脱吧。”
“不过你活的惨，是你自己的原因。”
“嗯？”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我也塞给妈妈一颗糖，请求妈妈给我买一个娃娃。中学时候，有个男生知道我爱吃糖，每天都在兜里揣着糖。我从小结识的朋友在我失意的时候做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来看我。
车到站了，夫妇和老人下了车。
“路口很快就要到了。”
“司机师傅还有漫长的幸福的一生要度过吧。”
“嗯。”
“那我下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