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

白昼悄然隐去，阴沉的夜晚

用铅灰色的幕布遮住长空

村庄全然进入诗一般的安祥

他轻盈地呼吸着，呼吸着

逐渐，逐渐，进入了微鼾

黄昏时分

夕辉中古拙敦厚的青灰瓦青砖屋，

屋顶那古朴苍老的烟囱，还有那

与无限的夕阳环抱成一体的

哀宛的青色的炊烟

一切都是那样的让人思念

眷恋

眷恋昏暗的屋里坐在灶台前

脸上映着闪烁的灶火的母亲

灶台内燃烧得哔剥作响的盘曲的

从树林里拣来的树枝

和深秋之后蓬勃的夕阳下

脱水的枯黄色植物秸秆

父亲坐在门前用石灰石垒砌的台阶上

躬着背埋头用沙子般粗糙的双手

修整着明天要使用的农具

黎明时分他们就要下地

深秋的大地和田野里沉甸甸的庄稼

都是湿漉漉的

父亲的手指有如沧桑龟裂的古树

农具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还带着远古的悠扬回响

秋分的夜如水一般，

树叶脱落的枝桠与皎洁的月光交融，

安静如水。

凌晨，父亲早已睡醒

我揉搓这迷蒙的眼睛滑到瓦屋的地面上

跟在父亲的一侧从瓦屋走到河畔

挂在浅浅的杂草上柔情的水珠

抚摩着，抚摩着

润湿了父亲和我浆过的粗布的裤管，

与母亲给我们手工纳的白布底布鞋

父亲的牲口是我们的兄弟

村里的农民同他一样憨厚

他们像河底的石头

也像环绕在村边厚重的

沉默不语的那架养育我们的黄土山梁

我无声地用最亲切和善的语气

和他们对话，我说

我永远是农民，因为

这些人的苦难是最伟大的，

劳动的是伟大的，

一如他们的人格一般伟大

他们和善地微微笑着平静地说，

你做不了农民了。是啊，

我缺乏一分在荒漠中挖掘黄金的执着

忍受不了屈辱，

农民却能把荒漠经营成生命里旺盛的山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