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阁候选推文江雪读书社读书

爱与孤独之永恒旋律:读《伤心咖啡馆之歌》

2023-02-13  本文已影响0人  随风似水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个人公众号,ID:随风似水,文责自负。

这是一首孤独的歌曲,一首让人绝望的歌曲。卡森·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试图用爱来拯救孤独,爱却只能给他人带来短暂的光明,旋即陷入黑暗的深渊,主人公最后不得不面临更深的孤独。虽说这首伤心的歌曲与作者的个人经历、时代有关,却更多谱写着人类永恒的旋律—孤独。

                                                                                              1

    《伤心咖啡馆之歌》全篇弥漫着凄厉的色彩,萦绕着低沉、暗哑的音调,恍惚狂风猛烈抽打着荒原上的那棵树,有几分《呼啸山庄》的神秘、悲凉。

这是一个女人与两个男人的故事,一个往昔的故事,神秘而幽深。倒叙手法,荒凉的序幕。在美国南方一个萧瑟、寂寥小镇里一座倾斜的古怪房子中,主人公艾米莉亚小姐出场了。

“有时在最闷热难捱的黄昏,会伸出一只手慢吞吞打开百叶窗,探出一张脸俯视小镇。那是一张只会从梦中浮出来的阴暗、可怕的脸——分不清男女,獠白,两只灰色斗鸡眼,紧紧斗在中间,好像它们彼此正交换着一个深长隐秘又伤心落寞的眼神。”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幽闭于这样一座地狱似的房子里?

“其他人在我的地狱,我的地狱也成了别人的地狱。”书中这句话抑或隐喻“他人即地狱”。艾米莉亚用深长隐秘又伤心落寞的眼神透过窗户俯视小镇,镇上的人,也包括读者,穿过窗户张望她,作者则仿佛在云端俯视她笔下的人物,也是在看读者。

                                                                                          2

    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1917年出生于乔治亚州府哥伦布,一生倍受病痛折磨,十五岁开始写作,同年患病被误诊,之后,经历三次中风,一系列疾病严重摧残了她的身体,导致二十九岁时瘫痪。1948年,麦卡勒斯因多次中风,左半身完全瘫痪,并且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试图自杀,与丈夫离婚又复婚,丈夫劝她一起自杀,结果丈夫自杀身亡,她逃脱。1967年因病去世,时年50岁。可谓命运多舛。

    麦卡勒斯的作品多描写孤独的人,孤独、孤立和疏离的主题始终贯穿于她所有作品。诚然,写作需要孤独,但没有谁会自愿选择孤独,麦卡勒斯书写孤独,源于她对宗教、阶级、战争、种族的理解,她的孤独让其作品散发着神秘、怪异的色彩,看不到光亮,一级一级走向黑暗的深渊。

麦卡勒斯创作的高峰在二战结束后,她成长于大萧条时期和战争年代。人们对未来失去了信心,沉重的生存危机让大家恐惧、压抑,倍感孤独。二战结束后,美国出现了空前的繁荣,但是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给人们的生存带来严重危机感,人们日渐迷失自己,精神世界越发贫瘠、空虚。思想上苦闷、矛盾、彷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冷漠无情,心与心之间距离迢遥。

“孤独是绝对的,最深切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最终极的孤独。绝望的孤独与其说是原罪,不如是原罪的原罪。或许,经历了绝对的孤独,才能体味人生的幸福。”麦卡勒斯在个人命运与时代背景下,谱写了《伤心咖啡馆之歌》这首绝望而孤独的歌曲。

                                                                                            3

    小镇幕布拉开。寂寥的街道、炎热的夏天,下班后无所事事的人们。文中首次出现戴镣铐苦囚的劳动号子。宛若电影画面,那号子从时空之外响起,苍凉、悲壮。麦卡勒斯旋即将画面闪回到往昔,曾经热闹的咖啡馆,而咖啡馆的主人便是艾米丽亚·埃文斯小姐。咖啡馆的兴起源于一个叫雷蒙的驼背,而捣毁咖啡馆的是艾米丽亚的前夫。继而,故事中另外两个主人公相继出场。

    艾米丽亚是小镇最富裕的人,从父亲那里承袭了大房子、店铺,还经营着酒坊,是一个喜穿男装,身材健壮,相貌丑陋,性格也男性化的孤僻、怪异女人,相当精明、能干,却不会与人相处。

    在一个月华清明的春天晚上,驼背雷蒙走入小镇,自称是艾米丽亚的表哥,奇怪的是怪癖的艾米丽亚竟把他留了下来,还破例盛情款待,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艾米莉亚小姐高举油灯,两级楼梯并一步,慢跨上去。驼背则一摇一摆,紧贴其后,紧得摇曳的油灯将这两人在楼梯墙上只投下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黑影。”麦卡勒斯把艾米丽亚与雷蒙表哥的相遇设置在春天的晚上,美丽而温馨,却写下楼梯墙上巨大而扭曲的黑影来隐喻他俩关系的不协调。身材高大、男性化,精明有钱的艾米莉亚怎么会爱上瘦小丑陋,穷困潦倒的雷蒙表哥?麦卡勒斯的重点不是写爱情,因为孤独,艾米莉亚渴望有人走进她的屋子,却又迥异于与前夫的婚姻,也许爱情就是不可理喻,不问为什么。书中最亮丽的色彩、最温暖的气氛也在这里,艾米莉亚的春天来了,“空气新鲜,满树的桃花轻扬,如三月里的浮云。”因为爱上了雷蒙表哥,艾米莉亚竟在礼拜天穿上了红裙子,尽管与她高大的身材极不调和。她把雷蒙表哥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雷蒙表哥恰好极擅长与人打交道,独具一种有别于他人、常人的特质,只要在店堂待上半个小时,就可与其他每个人之间建立起息息相关的联系。

    因而,艾米莉亚将店堂打造成咖啡馆。镇上的人都喜欢到咖啡馆来,成了大家聚集、放松的地方。咖啡馆不断扩张,还卖酒,夜夜有来客,到了礼拜六更是宾客满堂。因为雷蒙表哥喜欢与大家交往,艾米莉亚也开始与镇上的人来往,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她的眼睛总是盯着雷蒙表哥,怕他寂寞开了咖啡馆,怕他在家恐惧,外出办事也常带着他。两人几乎形影不离,镇上的人不看好他们,认为这不是爱,那么,这爱,到底又是什么?

    麦卡勒斯在书中诠释了爱与被爱,“恋爱的人和被爱的人,这两类人是全然不同的。通常来说,被爱的那个仅仅是激发体,把恋爱的那个长久积压于心底的、沉默的爱情激发了起来。他在心灵深处感到他的爱是一种孤独的东西。他逐渐体验到了一种新的、陌生的孤独感,正是对爱情的这种意识使他痛苦不堪。所以,恋爱的人能做的唯有一件事,他必须尽可能将自己的爱窝在心底;他必须替自己创造一个全新的内心世界——一个强烈、新奇、完整的内心世界。被爱的人对恋爱的人既怕又恨,因为恋爱的人永远只想将那被爱的人剥个赤膊精光,让他暴露无遗。”

    在常人眼里,艾米莉亚与驼背雷蒙极不般配,麦卡勒斯则认为,“最平庸的人,也可成为一场如同沼泽地里的毒百合花那般狂放、恣肆而美丽的爱情的对象。任何爱情的价值和性质完全取决于这恋爱的人自己。”艾米莉亚与驼背雷蒙是爱情吗?当然是,却又不尽然,顶多算单恋,雷蒙并不爱艾米莉亚,只是暂时需要艾米莉亚给他提供稳定生活。不管怎样,那段时间是艾米莉亚的幸福时光,沉浸在自己的单恋中,故而,麦卡勒斯说,“我们绝大多数人更愿意恋爱而不是被爱。”

                                                                                              4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艾米莉亚的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他的前夫马文·梅西回来了。作者在马文·梅西回小镇之前,穿插了艾米莉亚与马文·梅西结婚的片段。马文·梅西是小镇最帅气的小伙子,生性邪恶,无恶不做,爱却使他回了头。他爱上了艾米莉亚。在单相思那两年,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善待自己的兄弟与养母,积攒工钱,学会节俭。两年后向艾米莉亚表白心迹。艾米莉亚于是嫁给了他。作者没有多写艾米莉亚为什么那么快嫁给马文·梅西,无论如何,都不是为了爱。

结婚时间是冬季下午,“明亮的阳光从教堂红宝石色玻璃窗照射进来,给祭坛前的这对新人投上一种奇诡的光影。”寒冷的季节,明亮的阳光与奇诡的光影形成强烈的反差,隐喻这场婚姻的荒诞。在神圣的婚姻殿堂,艾米莉亚摸索缎子礼服的裙侧,想摸自己的工装裤兜却没摸到,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对宗教、婚姻,她不屑,没有信仰,走进婚姻,还是因惧怕孤独。

婚姻仅维持了十天,马文·梅西就被艾米莉亚撵了出去。马文·梅西只得离开小镇,给艾米莉亚留下一封信,发誓这一辈子定要向她报仇。挣脱爱情后,马文·梅西又回到从前,成了罪犯,关进大牢。就在小镇人们沉浸在咖啡馆带来的美好时光中,马文·梅西回来了。

诡异的是,驼背雷蒙竟然爱上了马文·梅西,成天围着他转,马文·梅西根本不理他,还打骂、侮辱他,这是爱情吗?当然不是,那又是什么呢?麦卡勒斯故意把爱与被爱的对象写得如此不般配,只为强调,“任何爱情的价值和性质完全取决于这恋爱的人自己。”这三个人,非三角恋,一个追一个,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你不爱,皆沉浸于自己的单恋中,与被爱者没有关系。

当雷蒙带马文·梅西住进艾米莉亚的家时,艾米莉亚没有赶走马文·梅西,对孤独的惧怕,让她为自己的悲剧命运埋下隐患。这三个人也因孤独走到一起。雷蒙表哥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马文·梅西,睡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艾米莉亚担心生病的雷蒙表哥,让出自己舒适的床与卧室,睡起居室的沙发。互不相爱的三个人就这样住在一起,活在各自的痛苦中,彼此折磨。

矛盾终于爆发,艾米莉亚与马文·梅西决斗。起初,两人不分胜负,倘若不是后来雷蒙帮助马文·梅西,艾米莉亚又岂能输得那么惨!前夫马文·梅西对她的凶残尚可理解,毕竟她不爱他,先负他,而雷蒙表哥的背叛才是给她致命一击,她输掉的仅是爱情吗?她努力了、付出了,事情却越来越糟,值得吗?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麦卡勒斯说:“然而却没有谁给人的生命标价;我们得来无价,收回也无偿。它值个什么呢?”雷蒙表哥跟着马文·梅西跑了,没人知道他们到哪儿,雷蒙宁可放弃安逸、稳定的生活,也要追随马文·梅西四处漂泊。惨败的艾米莉亚把自己封闭起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压抑,有气无力,像教堂里一架呜呜咽咽喘着气的簧风琴。”她陷入了彻底的孤独,黑暗的深渊,等待她的惟有死亡。

                                                                                              5

咖啡馆消失了,小镇一片死寂,人们在闲暇时无所事事,不禁怀念咖啡馆的美好时光。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好似一束光,转瞬便熄灭了。小说最后一章写到十二个苦囚犯,似乎与整个故事不相干,再读第一章,方知作者的用意。彼此呼应,弹奏着永恒的旋律。

十二个苦囚犯从早干到晚,铺平高低错落的路面。在八月份毒辣的太阳下,每天这里依然有歌声,整个苦囚队一起唱。

“在金色的阳光里,那嗓音更显得低沉,而那歌声掺和着一种既忧郁又欢快的细密错综的情绪。歌声飞扬起来,膨胀起来,最终就好像它并非来自十二名苦囚之口,而是来自大地,来自长天。”

故事结束了,即将谢幕,歌声响起,仿佛听到汤姆叔叔唱起“密西西比河”。既来自人间,又像从天外传来,低沉悲壮,响彻天地。“能够唱出如此歌声的是怎样的一群人呢?只是十二名必死的人,来自本郡的七名黑人,五名白人。只是十二个锁在一起的必死的人。”这幅画面、这首歌曲似乎浓缩了《伤心咖啡馆之歌》整个故事。

为什么是十二个苦囚犯?抑或,代表十二个月,一年又一年的轮回,日出日落,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代又一代人,歌词不断变化,旋律永恒。生在这世上,人人皆会孤独,我们惧怕孤独,无论自身处境多么悲苦、艰难,哪怕即将死亡,依然会寻求光明,欲从他人身上获取温暖,不过是燃烧自己,却有了光,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在爱他人中,抱团取暖也好,麻痹自己也罢,你得到了快乐,但这种爱的根基太薄弱,最终不得不面对绝对的孤独。然而,人们依然会去爱,即使遍体鳞伤,亦如卖火柴的小女孩,火光中,天堂出现了。

在《伤心咖啡馆之歌》这首孤独的歌曲中,人们依然看到了光。艾米莉亚在爱他人中燃烧自己,却给更多人带来温暖,虽不出于本意,虽转瞬即逝,然而她自己、镇上的人毕竟真正快乐过。记忆重现的日子不就是随风而逝的点点亮光吗。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