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出口 二
所以，对平，她是心存感激的。�
有时候，心里过度的负荷，让她太需要一个倾听者。 �
而平不但成了她唯一的倾听者，他所流露出来的对她的怜惜与无措更让她心存温暖与感激。 �
平总说：丫头，你才这么小，怎么可以去承受这么多呢?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想想，只有自己过好了，才有机会和能力去考虑你的家人啊，你这样是自己折磨自己，于事无补啊。 �
这个道理菲又何尝不懂呢，可是生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无法做到。�
快九点的时候，菲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然后她说想回去了。 �
平想了想，说，“也好，这么久没回去，你妈肯定急坏了，先回去让你妈妈放心，至于工作的事，既然害怕上班，那就让自己休息几天再说，不要总是给自己增加过多的负担，再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垮掉的，如果有什么事，要马上告诉我，知道吗? ”�
菲点点头。�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平突然若有所思半真半假的笑着说，“不行，我得努力去挣很多钱，把丫头给买下来，到时我一定不会让你整天胡思乱想，你也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了。” �
菲无言的笑了，她知道，以他目前的工作，他要挣到很多的钱，只能说愿望是美好的，可是离现实太过遥远。 �
而同样的，自己虽然信赖他，没有任何原因的信赖，她亦清楚，她只是依恋他的那份对她的关爱所带来的温暖，但是他无法拯救她，她和他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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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和妈妈所住的地方，是这个城市中的一片即将拆迁的典型的贫民窟。这里的房子低矮，狭窄而破旧。在这里居住的十有八九都是一些来自外地的打工者，原因当然是因为这里的房子的租金价格的低廉。对这些打工者而言，房子的价格的低廉要比舒适度来得重要得多。 �
走过狭窄而肮脏的通道，通道两边都是一些晚上卖烧烤，摆夜宵摊和卖早点的安徽人的居住点，所以这条通道常年都是黑乎乎的污水满溢。 �
走在低矮而肮脏的小巷子里，菲的心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沉重，她知道，再转一个弯，就到了那个她和妈妈暂租住的落脚点了。 �
可是现在，她是如此的害怕走进那个房间，害怕面对将要面对的现实， �
走到门口外面，她站了好一会，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咬咬牙，换上一副笑脸，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 �
出乎她意料的，房间里很热闹。除了她小姨，小婶婶外，本来在老家的堂妹也突然出现在这里，这让她感到意外而惊喜，她和堂妹的感情很好，而她们已很久没见面了。�
她微带夸张的尖叫了一声堂妹的名字，然后跑去过抱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说，“你个家伙终于出来了，想死我了。”
她那爱笑的堂妹只是习惯性的一个劲的笑着。�
如她预料中的，本来在说笑的妈妈看到她便马上沉下了脸，瞪着她说，“你昨晚怎么回事啊你?整晚不回家，打你电话也不接，你干嘛去了你? ”�
菲若无其事的笑笑说，“昨晚跟同事出去玩了，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因为玩得比较晚，所以就直接在宿舍睡了，后来不给你回信息了嘛。” �
她的妈妈孤疑的望着她，她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因为她平时并没有跟同事出去玩过，更不用说在外面留宿。 �
没等妈妈再问下去，她便马上转开话题，和表妹以及小婶婶她们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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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所料的，小姨过来是因为来了月经，而那个仅比菲大四岁的小婶婶见小姨过来了，她便也找了一个借口跟过来玩了。
菲她们总是笑她是小姨的小跟班，因为如果没有小姨，小婶婶是没法在一个地方上那么久的班的。 �
对她们而言，因为所从事的职业的原因，她们每个月的假期都由什么时候来例假而定的。所以，每次来例假都是她们最开心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才可以好好的休息，不用整天想着怎么去讨男人的欢心，远离那种让她们憎恶的环境和生活了。 �
没过多久，菲的妈妈便如往常一样，开始洗脸，化妆。往那已显苍老的脸上涂着厚厚的劣质的粉，以遮盖着那些岁月所留下的深重的痕迹，和往早己失去光彩的嘴唇上涂着红红的口红，往身上酒着刺鼻的劣质香水。 �
菲的妈妈在做着这一切时，其他的人好似早己习以为常，也包括菲。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因为始终她都是若无其事的和她堂妹轻松的说笑着，偶尔还会发出夸张的尖叫和大笑，只是她没工作了的事，她始终没勇气开口。 �
眼看着她的妈妈化好妆，换好衣服，带着一身刺鼻的香味走出房门时，菲始终都是若无其事的谈笑着，尽管在她的妈妈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如往常一样，感到疼痛而苦涩。 �
但是，她始终把这种疼痛藏得很深很深，她始终觉得，让别人看到自己内心的伤口与疼痛，是一件很丢脸，很羞耻的事。所以，她一直都在笑。 �
菲的妈妈出去没多久，菲便邀堂妹出去走走，她的堂妹便理解的跟着她起了身，她的小姨和小婶婶没动，因为她们现在除了这里，已无处可去。而菲和表妹所谓的走走，也只有网吧可去。 �
走在去网吧的路上时，菲问堂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
堂妹笑着说，“我这次出来，是准备正规的打工。”然后又开玩笑的说，“从现在起，我要改邪归正了。” �
菲笑着说，“真的啊?那很好啊，恭喜你啊，我知道你一直厌恶上那种班。” �
堂妹说，“是啊，我一直都非常厌恶，可是我没有你的命好，可以不走这条路，不过从现在起，我也决定脱离那种生活了。” �
菲知道，堂妹下这种决心，肯定有她的原因。 �
果然，堂妹告诉她说，她偶然间认识了一个唱摇滚的扬州男孩，那男孩说他爸爸现在医院住院，等他爸爸出院，把事情处理好，然后就在他唱歌的地方弄个总监做做，然后把堂妹接到那边去上班，只是那男孩说可能要等一两个月的时间。 �
末了堂妹满怀憧憬的说，“在这一两个月内，我准备去正规地打工，然后和他一起去扬州。”想了想，她又开心的说，“姐，我要是在那边混得好的话，到时把你也一并接过去，到时我们两姐妹也好有个照应，好不好? ”�
菲笑着点点头，尽管作为一个旁观者，对堂妹所说的那个男孩有点心存疑虑，但她不忍心泼她冷水，她亦希望那个扬州男孩真如堂妹所说的对她是真心真意的。�
一直以来，对表妹她都有一种难言的心疼感，或者说，对她身边所有从事这种职业的亲人，她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与无奈，对她的小姨与小婶婶以级她的妈妈，这种感觉尤其深重。 �
一想到她的妈妈，心中的那种疼痛又如虫子般一点点地吞筮着她的灵魂。�
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菲几乎所有的女性亲人都有在从事着一种人世间最卑贱的职业－以出卖肉体和灵魂来换限一张张数目不一的钞票。�
她们都是一群没有任何谋生能力的群体，既无文凭，亦无技能，而青春与尊严是她们唯一的资本。所以，在贫穷面前，这些可怜的女人们最终都无悔的抛出了自己唯一的资本，以些来换取一张张充满罪恶的钞票，来养活自己的家人，丈夫，孩子。 �
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这几乎是菲的家乡里每个女人最终的命运。 �
只是，很显然，这种职业吃的是一碗青春饭，年纪越轻，人越漂亮的，挣的钱就越多也容易，而根据年龄的不同，她们所挣钱的方式也有所不。 �
十多二十来岁，人又长得漂亮又能喝能说的女孩子，出入的地方，都是比较高档点的KTV之类的场所，相对挣的钱，也就是最多也最容易的。�
而像菲的小姨这样己过了三十岁，容颜开始衰老的人，便只有呆在人们称之为红灯区，里面有着暧昧灯光的小发廊里。 �
而菲的妈妈，这样己过四十，已明显衰老的人，早己过了吃青春饭的年龄，也就没了任何的资本可言，她们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出没于大街上的站牌下，阴暗的角落里，以暧昧的眼光和暴露的穿着和打扮，向一个个相貌猥锁，眼神丑陋的男人以最低贱的价格出售自己。 �
因为贫穷，她们没有任何的选择，现实与生存的残酷，让她们必须丢掉或者忘掉自己的尊严以及由此所带来的屈辱。 �
菲是她们家乡唯一一个没有走上这条路的女孩子，尽管在她们那个小山村里，她的家庭比任何其他家庭的负担都来得重得多，她有一个长期有病，无法从事任何体力活的爸爸，还有三个正在读书的弟妹，而这所有的担子几乎都压在了她妈妈身上。 �
作为家里的长女，又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也许菲比村里其他的女孩更应该去选择这样生活，可是菲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就是在那种揭不开锅，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了时，她的妈妈不得不含泪和村里其他的女人一样，选择那条风尘之路时，菲还是拼死阻拦。只是最终，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她还是在妈妈的哀求中痛苦的作出了让步。 �
就如别人所说，你无法去挣钱养家，维持最起码的生活，你就无权干涉你妈妈怎么做?而且你的妈妈也是为了这个家，如果不是为了家人着想，谁都不愿走这条路。 �
菲不由沉默，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
曾经，当她亲眼看到妈妈所过的生活时，她震惊，愤怒，屈辱而痛苦， �
她甚至歇斯底里的大发脾气，把东西砸得稀烂，可是最终，她还是屈服了，不是屈服于妈妈的这种生活，而是对现实的隐忍与认命。 �
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多痛苦，无论她怎么挣扎，也始终改变不了贫穷的现实，她那个庞大的家，太需要她的妈妈的支撑，否则，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可能。�
也因为菲对这种生活所表现出来的过度的憎恶与排斥，所以她的父母也就从来不敢想让她像村里其他的年轻女孩一样，去走这条路， �
而菲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妈妈的身边，像所有的打工妹一样，从事着一份份时间超长而枯燥的工作，来换取那微薄的酬劳。 �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每一份工作，却让她做得是如此的痛苦，让她是如此的无法忍受。�
上完网，走在回去的路上，菲始终在矛盾的挣扎着，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的妈妈自己己没了工作的事实，她是如此的害怕她的妈妈知道事实后所流露出的表情，可是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过这一关。 �
回到租房时，她的妈妈已回来，正坐在床上和小姨她们边看电视边聊天边打毛衣。 �
菲偷偷看看妈妈的神情，发现她的表情比较平和。 �
她坐到妈妈的旁边，然后考虑着该如何开口，可是每闪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
挣扎了好久，终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帮作轻松的开了口，“妈，我没在那上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