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传承
01
一直清晰的记得这样一个画面:
寂夜,月光如水,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坐在后排的我。
父亲对我说:
“你爷爷会木匠,我后来既学了木匠,也多学了一项本领,做电工。你长大后,争取既学木匠、电工,再多学一项别的手艺技能。这样,一代人比上一代人都要多学一项本领。”
那时,我还在读小学。
但这个画面却如昨日发生般清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02
我想,至少在当时,我是很认同父亲的这个想法的,或者我当时是以我的父亲为荣、为榜样,并愿意这样去做的。
否则,这几句话不会如石碑上的文字般镌刻得这么深、这么久。
的确,父亲一直也是想引领我这样去做的。
稍大时,父亲会教我使用一些木工工具,如锯子、刨子之类;也会教我在带电状态下接电线(虽然后来知道这是极不安全的)、怎么绕电线修电动机(现在电动机也没有人去修了,坏了直接换就可以了)。
然而,回想父亲每次教我时,我实际上都是极不情愿的,因为那些东西都不大能燃起我的兴趣,我也一直没学个所以然来。
可能心里一直知道父亲的初心,在极不情愿下,也不愿太拂父亲的心意,也会装模作样的应付学几下。
父亲希望我能传承他的手艺,就像爷爷希望父亲传承爷爷的手艺一样。
而且,父亲的确做到了,不仅传承并且发扬光大乃至发扬扩大。
记得父亲说过,以前学木匠,不仅要学传统木工,还要学雕刻,学画画。
因为那时很多人结婚,做那种传统的木床,也真是要雕栏画栋,雕成龙头凤头,外面装饰还要用油漆画成花鸟虫鱼各色人物。只是后来不流行做那种传统床之后,父亲学的那些雕刻和画画,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只是小时候偶尔给我雕个木剑什么之类,早已不知去向。
就我所知,我们老家的床和我姑姑的床就是父亲亲手做的。不说别的,就是那些画画的工夫也非三两天能够练就。
去年,父亲给我们家小朋友画个鸟作示范,三两下随手勾勒,神态各异,活灵活现。直感叹,他们真是被耽误的一代画匠。
03
再到后来,木工不是那么吃香时,他又去学电工,因为在七十年代电工还是很少的,或者说在他们当时的时代、在当时他们所能接触的世界里,认为电工比木工还是“新潮”一点、更有前景一点。
父亲先在村里当电工,再到乡里的农机厂,据说是跟着一个从武汉来的师傅学,据说还“发明”了变压器的改良方法,当然那种“发明”是一种局限于自己工厂使用的创新方法,不会去搞什么发明专利的。
后来,大约在80年代初,乡里筹建砖瓦厂,父亲便被以“懂技术”的身份请去做电工,后来还一度兼做木工。
在那里,一呆就是几十年。
在那里,有我儿童、少年时代几乎全部的记忆。
04
印象中,父亲钻研的精神是远近闻名的。
小时候上课时说到陈景润的故事,说陈景润思考数学难题时,经常不知白天黑夜吃没吃饭,我就不自然的会想起父亲,因为思考问题,骑车回家骑到隔壁镇才折返、付钱买了东西却忘记拿回来的事情他也没少干。
因为他做事很“入迷”,脑海里全部心思只装着他想的事儿。虽然常被人嘲笑,但现在想来,这正是他“专注”的体现。
为求答案,他会竭尽全力。
至今还记得,在我读初中时,家中的书柜上摆满了很多关于电工的书籍,甚至还有我当时觉得是“天书”的高中数学、物理教材。
要知道,父亲读到初一便因家境原因辍学了。这一切,都是靠他的自学。
自学的目的也不是拿到什么毕业证书,或其它的资格证书,那时的电工有点像以前的“赤脚医生”,不是靠外在的学历或证书来包装,而是实在的技艺和口碑。如果以前需要那些证书,我相信父亲也一定可以拿得到。
他自学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做一个有真本领的称职的电工。
05
然而,我没有像父亲所希望的那样传承他的手艺。
也许,他曾经失望过——我不仅没有学会他的电工活,甚至也没有学会爷爷的木工活。
可能更失望的是——我对这些都从来没有感兴趣过。
然而,或许他也能渐渐理解,时代的变迁,已不是当年要“学门手艺”去立足的年代,当然,现在仍需要“手艺”,只是“手艺”已不再完全是当年的“手艺”。
06
后来,我做教师,转学法律,通过司考做律师,在职考研。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秉承了父亲的那股韧劲。
或许,父亲真正希望我传承的不一定是那个木工电工的手艺,而是要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更有永不停步的坚韧毅力。
父亲那个年代的老手艺、老工匠也许离我们渐行渐远,但父亲那个年代像父亲那样的“工匠精神”永远不会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