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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鸡蛋羹

2018-12-27  本文已影响11人  嘉鱼霏霏

女儿从小喜欢吃鸡蛋羹,和我幼年时的喜好一样!有了喂养女儿的动力,我对着美食APP像做化学实验式的依步骤认认真真做了一遍,彻底学会了做又滑又嫩的蛋羹。做好后端到餐桌上,坐在一旁看女儿香喷喷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心里也乐开了花。鸡蛋羹也是我的最爱,很多年前经常是我的外婆坐在一旁慈爱地看着我吃,可惜外婆从没有尝过我做的蛋羹。

我出生后,爸爸妈妈工作忙,于是由外婆来照顾年幼的我,于我心里,她就是母亲的角色。七十年代里,我的幼年没有奶粉,也没有什么好的营养品,外婆说我那时又瘦又小,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外婆着急,于是在院子里垒了鸡窝,养了几只母鸡,专门下蛋给我吃。童年时,外婆喂鸡的样子,晚上赶鸡回窝的好似“呃使,呃使”的声音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每每听到母鸡在院子里“咯咯哒,咯咯哒”地叫,外婆就让我在鸡窝前守着,等鸡跑出去,我伸手进鸡窝一阵乱摸,便能掏出一个或两个还热乎乎的新鲜鸡蛋。我守在灶台边,看外婆给我蒸蛋羹,鸡蛋液里加盐,隔水蒸,不一会儿冒着气泡的一碗蛋羹热腾腾地端出来,外婆淋上几滴香油,我坐一个小板凳,她坐我对面,一口一口地喂我,给我吹吹,勺子送我嘴边时,忽又转了方向,外婆笑着逗我说被“黑老猫”吃了,我于是急得很,这时一勺蛋羹忽又突然送进我嘴里了。这是外婆逗弄我的常见游戏,我却乐此不疲,配合外婆玩得很开心,一碗蛋羹不一会儿就见了底,外婆从来没有尝过一口,全都给我吃。

上小学前,外婆送我回到父母家中,妈妈有时粗心地体察不到我的小心思,我似乎对自己的久而不在一起的亲身父母有隔膜,想吃什么也不敢张嘴要,况且妈妈不养鸡,鸡蛋得去市场买,有时候家里根本没有。外婆一段时间不见我,见了面就要数落妈妈:“胖乎乎的孩子,交到你手里没几日就瘦成这样!”对于旧社会吃苦过来的外婆而言,“胖”在她心里就是健康,壮实的意思。她努力给我攒着母鸡下的蛋,每次都把好不容易攒满的柳篮给腾空,只要有机会就给我送过来。我上小学,上中学,甚至工作后,她老人家总要叮嘱我多吃点,千万别委屈自己。

外公去世早,吃苦耐劳的外婆在不需要照顾我后,每日起早贪黑去老家的九龙山寺庙里卖香火赚钱,就这样硬是在好几年的辛苦中一分一分地给两个舅舅攒够了娶媳妇的钱。随后几年,她老人家又带大了我大舅的孩子——我的表弟。他自然享受了我当年的待遇,外婆也喜欢给他做蛋羹吃,我和表弟感情好,因为我们都是她老人家带大的孩子。

外婆一直不拖累儿女,任劳任怨,待人宽容和气,从未听她抱怨过谁,从未听她说过别人的一句不好,从未听她和人吵过架。她七十多岁时,宁愿住到我们镇上的珍珠泉公园里的庙里去,她说想陪伴佛祖,佛前积功德,好升极乐世界去。我那时已经在异乡工作,每有时间回老家,必去看望她,临别时再塞给她老人家几百元,她一分没花,全捐给了庙里,并以她的名义和我的名义刻功德碑纪念。外婆八十多岁时,实在不能再独立生活在庙里了,于是她的四个儿女开始轮流接她回家,照顾她的晚年。有一年轮到我母亲,恰好那时爸爸在我的城市里做腰椎间盘手术,妈妈分身无术,于是让我和老公回老家把外婆一并接到我家。我安顿外婆坐上车,告诉她这次是去她外孙女儿家的时候,她笑得真开心啊!我当时就懊悔极了,心里难受,恨不得打自己一顿!这么多年,我只知道给外婆钱,去看她,我却没想到外婆最盼的是和她从小带大的最疼爱的孩子住到一起。她怕麻烦儿女们,更怕拖累我,怕我工作忙,怕给我的小家庭增加负担。

外婆在我的小家住的那三个月,对我而言是一段难忘的幸福时光。妈妈主要照顾外婆的饮食起居,我下班回家后,阳光好时,掺着她老人家去小区里晒太阳,她一脸幸福快乐的笑容,满口已经没有牙,步履蹒跚,当年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外婆真得老了。我想给外婆做一碗蛋羹,妈妈不让,说外婆便秘严重,已经不适合这样吃了。外婆在客厅牵着我不到三岁的女儿的手,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总是不无遗憾地说:“老姥姥不中用了,要不然,我也能把你带大,让你妈妈少操点心。”她从来都是把儿女放在心上,八十三岁的老人了,依旧在替她的第三代,第四代着想。临近旧历新年,我的舅舅终于来接姥姥了,按照我们的旧俗,她终要回儿子家过年的。姥姥拉着我的手,笑着,有泪,她说:“这一走,恐怕再见不着了。”我心里难过,安慰姥姥,天暖和了还去接她回来。

姥姥这一走,身体越来越弱,还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跌坏了股骨,做了一次大手术,小舅舅照顾不力,老人家吃了不少苦。我到现在心里都在埋怨小舅,埋怨自己。姥姥在来年的冬天拖着病弱的身体被我和哥哥接回了我的城市,因为终于又轮到我母亲来照顾了。外婆手上都是冻的口子,小舅舅家在农村,条件不好,没人精心看护做过手术的老人,她再次回到我身边时已经半痴呆,卧床不起了。妈妈照顾养伤的爸爸,和卧病在床的姥姥,很是辛苦,而外婆这时每天躺在床上,坐在床上,孤独,寂寞,也忍受着手术过后的伤痛,半夜辗转反侧,呻吟声不断,看得人心里难过。

又是一个新年,姥姥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爸爸妈妈决心带外婆回老家,我知道这一去,可能真的见不着外婆了,但也没有办法。他们回去后,时不时传来外婆病危的消息,我心急如焚,但是毕业班的课不敢落下,好不容易熬到六月初,我的学生高考完,我也放假了,妈妈催我快点回老家去,姥姥真得不行了。我赶到家时,姥姥处于半昏迷状态,我轻轻地喊她,她忽然睁开眼,伸出手紧紧拉住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看姥姥,嘴唇干裂,头发花白,脚趾甲,手指甲都好久没剪了,这些事,只要我在她身边,都是我来做的。我拿出指甲剪为她剪了最后一次,她彻底陷入弥留状态。妈妈说:“昏迷好久了,看来就是在等你啊。”外婆身边的录音机里播放着大慈大悲观音咒,我真的希望一辈子善良的外婆能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去。外婆第二天去了,临走时嘴里喊着她的妈妈,一辈子照顾儿女的外婆,终于要去见自己的妈妈了。那是2010年的端午节,她所有的平日忙或不忙的儿女,孙辈都有时间为她守灵,送她最后一程。外婆走了,外婆做给我的鸡蛋羹的独特味道世间再无。

而我,最懊悔的,就是始终没有让外婆吃上我亲手做的鸡蛋羹。外婆去世后,从未来到过我的梦里,我在想,她老人家也许迷路了,找不到我;也许,她老人家在怪我,没有多陪陪她。也许,也许......都是遗憾!愿我的外婆在天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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