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谈-《清明伞》-原载2019年2月22日《人民公安报》8版

　　江南地带，一接近清明，雨水便多了起来，以至于人们出门总要携带一把雨伞。

　　水晶从家里出来，特意带上那把梨花伞。水晶不爱打伞，这一点玉泉是知道的。

　　十年前，水晶与玉泉一起从警院毕业。

　　毕业后，水晶回到江南老家从警，玉泉则留在本地入职。就这样，两名警察，一对恋人，天各一方。

　　分别那日，塞北下起了雨。水晶将要进站台时，玉泉递来一把梨花伞：“拿着它可以遮风雨，何况你的家乡，一年到头总要下雨。”

　　水晶接过雨伞，并未撑开。她甩一甩上面的雨水，顺手放进行李箱：“江南的女子，哪会那么不经风雨，我不爱打伞。”

　　玉泉拗不过她，没再勉强。看着水晶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一串串的水滴从她腮边滑到下巴，玉泉开起了玩笑：“我早说过，你是水做成的。”

　　“我是砸到你手里的水货。”水晶坏坏一笑，满脸的甜蜜。

　　七年前，玉泉千里迢迢来到江南，专程拜望了水晶的父母。那一日，水晶的爸妈对玉泉的表现赞不绝口，二人总算是定下了婚事。

　　江南的天娃娃的脸，雨水说下就下。水晶为玉泉送行，玉泉撑着伞，水晶却偏要行走在雨里。

　　“还不进来避雨？”玉泉心疼水晶。

　　“给你说过，我不爱打伞，就喜欢淋雨。”水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嘿嘿地笑。

　　五年前，玉泉与水晶结婚，过起了两地分居的生活。一年一个月的探亲假，他们倍加珍惜。水晶常与玉泉打趣：“我们的婚姻真甜，每年一个蜜月。”

　　但玉泉明白，水晶的内心充满着苦楚，时刻期盼着相聚。不然，去年那次塞北发洪水，她是不会冒险来看他的。

　　那次，玉泉工作的地方遭遇了罕见的强降雨，水位一个劲地往上涨，辖区砂场一带受灾严重。已经处于休假即将前往江南探亲的玉泉，毅然放弃了假期，返回到工作岗位。

　　水晶理解他，说：“你不能来，我就去看你，我们一起过今年的蜜月。”

　　水晶赶来时，玉泉正在砂厂小区参与抢险。这是一个地处洼地的老小区，四周高岗上的泥水不断漫灌进来。小区里排水系统老旧，几道开放式的排水渠纵横交错，没膝的泥水肆意奔流，让人无法辨识脚下的路。

　　“最里头的那栋房子里还有一位老人，我们去背他出来。”玉泉给水晶说，“你就站在高岗上，别动，等我。”

　　“小心，一定要小心。”水晶冲着奔向小区的玉泉高喊。

　　玉泉停下脚步，回头冲她一笑，比划了一个警察处警时专用的“收到”手势：“下着雨，你记得打伞，别总是淋雨。”

　　这时，水晶才发现自己竟撑着玉泉刚才撑着的伞，她急忙跑过去，把伞硬塞给玉泉：“风大雨大，打着伞去。”玉泉刚要推辞，水晶又说：“你不需要，屋里的老人还需要呢。”

　　拗不过水晶，玉泉撑着伞，随同事钻进那栋房屋里。

　　营救工作很顺利，不大一会儿，同事便背着老人出了屋门，玉泉撑着伞走在他们的右侧，为老人遮风挡雨。

　　突然，水晶看到玉泉的身体一个趔趄，然后就没了踪影。那把雨伞一下子被狂风卷起，像是脱了线的风筝摇曳在半空，最终消失在混沌的雨雾之中。

　　“玉泉掉进排水渠了！玉泉被洪水卷走了！”同事撕心裂肺地高喊，一帮人向玉泉落水的地方跑去。

　　水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等她缓过神，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时，却被两名女警死死地拉拽着双臂，不能动弹。

　　雨水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脸庞，又顺着她的两鬓双腮不断流淌下来。

　　水晶下了列车，天气预报真准，这里果真下起了雨。

　　手持那把当年玉泉送她的梨花伞，水晶往烈士陵园走去。清明到了，她要看一看她的玉泉，把这把清明伞送给他。

　　“在我们老家，日子再难，也要在祭拜逝人时送上一把清明伞，你在那边，可别淋坏了身子。”水晶将那把梨花伞轻轻放在墓碑前，她喃喃自语：“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不爱打伞，只是想用雨水盖住我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