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无边（散文）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父爱如山，须诚心仰望，方见其巍然；
父爱似酒，得细细品味，才知其香醇。
一
清明扫墓，站在父亲的坟前，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我竟全然记不起父亲的模样！
父亲去得太早了，他只来得及在我那8岁的姐姐和年轻的母亲心里刻下他魁梧的形象。于我和两个妹妹幼小的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母亲一篙一篙的补述，才在我们幼小的脑海里留下一点点模糊的父亲的影象。在母亲娓娓的叙述声中，我们仿佛能感觉到父亲慈祥的抚摸。
母亲说，正月里去外婆家拜年，父亲总爱把我放在箩筐里挑着走。母亲说，父亲临终前拉着我的小手不放，叮嘱她无论如何都要让我读书。父亲没病倒之前，总是起早贪黑地去岩场打岩、搬岩头砌院西那道高高的坎。父亲想要在院西再砌间厢房，划算着等到我长大了，他和母亲好住到厢房里去，把其余的房子全都让给儿媳……
二
父亲原本遗下一张照片，但让母亲给烧了。
父亲去世时，母亲只有28岁，年轻而又脆弱。父亲不负责任地撒手而去，把养育4个儿女的重任一古脑儿放在了母亲的肩上，母亲因此将对父亲的爱一时间全转化为了恨。母亲咬着牙，含泪烧掉了父亲的照片，逢年过节她也不为父亲烧纸。母亲对我说，你是续香火的，莫忘了给你爹烧些纸。那年月，无论家里有多拮据，母亲都从未让家里断过纸钱，到了该为父亲烧纸的时候，她也总忘不了要提醒我。我理解我的母亲，我当然知道，母亲内心对父亲的思念远比我深比我切；我当然也知道，母亲的丧夫之痛较之于我的丧父之哀，不知要强烈多少倍！然而，母亲没有垮，始终没有垮！她用她年轻女性的肩膀，挑起了养育4个儿女的重担，硬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常常惊异和醉心于母亲的坚强。我知道那既是伟大母爱的转化，又是山里人吃苦耐劳秉性的伸延。否则，母亲何以能挑得起上百斤的稻谷去碾房？又何以能操起犁耙去耕种自家承包的田地？当我享受着巨大的母爱在学校潜心苦读的时候，我的眼前总闪现出母亲劳作不息的形象，耳畔总响起母亲急促的脚步声和她轻微的喘息。
我常常禁不住这样想：这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父亲么？
三
舅父是最像父亲的一个人。那些年，母亲带着我们过得异常艰难，家里缺东少西或需要帮助时，舅父都能及时地赶来。为了不影响给生产队上工，他总是在天黑之后匆匆地来，忙累了一通又赶回去。他每次都忘不了带些粮食来，却很少在我家吃饭，常常是咕咚咕咚灌一瓢水就走。
在我小学快毕业那年，母亲病倒了，因为进不起医院，舅父就将母亲背到他家，请了邻村草医医治。母亲在舅父家一住就是两月。其时正值青黄不接，舅父家也不怎么宽裕，但每次姐姐去舅父家看母亲都能或多或少地带回一些粮食来。母亲是很要强的人，她自己住在舅父家，病体要人侍候，见姐姐还老来舅父家背粮食，负疚之心日益加重，就生了要姐姐到村外去乞讨的心。这想法让舅父知晓了，不禁勃然大怒，他怎忍心让母亲作贱他的外甥！因此狠狠地训了母亲一顿，让母亲默默地流了许多泪。
四
在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里，我饭量很小，日渐消瘦。不少人都以为我是挂念母亲，不思茶饭。后来我的老师发现我是病了，于是跟我伯父商量，叫他设法带我去县城看病。见侄儿病成这样，伯父毫不含糊，他慷慨解囊，不仅带我去县医院看了病，还领我进一家饭店解了馋。
叔父那时在一家乡镇粮站工作，他每次回家都忘不了叫我帮他家干些什么。那时候我常为此纳闷：叔父明知我帮不了他什么大忙的，为何却硬不让我去玩呢？这个问题一次又一次敲击我木讷的脑瓜，直到有一天我恍然大悟：叔父叫我去帮他家干活，为的是让我理直气壮的去他家吃饭！
相 对而言，伯父就粗心多了。伯父是个典型的农民，在他的潜意思里，钱从来都应该是花在最该花的地方，若能省就非省不可。因此，伯父带我去县城看病那两天，坐班车是从来不给我买票的。他也不让我坐在他的膝上，而是大大咧咧地把我按在一张椅子上，指着我对售票员说：这是个孤儿，就莫要他买票了吧。真的，那当儿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地思念我的父亲。我想，如果是父亲，他绝不会如此地刺伤他的儿子！
五
时光飞逝，童年已成记忆。疫情过后，母亲、舅父舅母以及伯父伯母均已年迈体弱，叔父婶婶已经仙去……
少年时我曾天真地立下誓言：受父辈滴水之恩，定将以涌泉相报。长成之后才发现，如泉涌的是父辈之恩，晚辈回报的却永远只能是滴水。
我想，今生我也许永远无法圆满地报答所有关爱过我的父辈们，但我却可以加倍地爱我的儿子，将父爱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