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该死的,怎么还没起床!你还上不上学?”二姐又如往常一样对着窗口扯着喉咙喊着。
通常还要继续骂骂咧咧一阵子,才能从门缝里挤出一个人来,青黄不接的头发病怏怏的塌在头皮上,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每天,二姐是家里起得最早的,天边还没露白的时候,就会起身窸窸窣窣跟做贼似的,生怕把家里其他人吵醒,随便往身上套件衣服,从给一家人准备早餐开始一天的繁忙。十八九的年纪,虽然还很单薄,但胸前的小鸟却健硕无比,呼之欲出。
父亲是附近水泥厂的工人,每天三班倒,半夜回来,累得跟条狗似的,头发上脸上都是水泥灰,洗也不洗,倒头就睡,只有二姐心疼他,半夜有时还会起身给他脱掉鞋,家里弟妹都嫌父亲太脏,不愿意跟他一个床,二姐也会嘴碎的时候念念,但终究还是不忍心叫醒每晚疲惫而归的身躯,默默的隔三岔五给父亲换洗一下床单被套。二姐执拗的想让家里每个人都能舒服生活,就好像墙上挂着的母亲从来没有离开。
她要用父亲每个月给的五百块钱生活费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捉襟见肘的时候只能自己想办法,父亲只留了十块钱的烟钱,父亲吐出的烟雾中时不时会浮现母亲抱怨的身影,她不想把父亲这点寄托也葬送掉。
母亲早些年因肺结核送了命,可怜最小的孩子才五岁。那年大姐刚刚中考完,成绩优异,因为家境却只得填报了一所师范学校。全家的重担一下子就压在了十二岁的二姐一人身上,三弟和小妹还小。父亲脸上再看不到本就不多的笑容,额头上,眼角,嘴角都像被刻刀故意刻得加重了力度,有天晚上,他把二姐叫到屋外:二丫头,家里情况你也清楚,大姐上学,几年后就可以往家里拿钱了,爸得上班,丢了工作一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你也不小了,也懂事,弟妹需要人照顾,爸想了很久,这事只能让你来担着了。
二姐当场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二姐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小妹妹抱着姐姐只知道给她擦着眼泪,安慰说姐姐不哭。到底手足情深,二姐心底的刺痛随着小妹妹那柔嫩的手的抚弄一并拭掉了。
第二天一早,二姐去了自己的班级,红着眼睛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直直的看着某个角落,像在看着什么,但眼睛里又空洞无物。班主任觉得可惜了二姐这成绩,一个劲儿的交叠着双手说:“以后有条件还是回来,我们班随时都欢迎你!”二姐机械的应着,心里不愿看到同学们的交头接耳,只和几个关系一直要好的女生抱在一起,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从那天起,二姐就再也没有哭过,但脾气也跟着见涨。
刚刚入冬,三弟就爱赖床,多窝一分钟是一分钟,二姐就会骂起来:还不赶快起来上学,不争气的东西!骂完了,拖着睡眼惺忪的三弟到门口水池子边洗漱,弟弟两条鼻涕一啜一啜的,二姐又会数落起来:你个苕东西,这么大不会擤鼻涕。进屋拿了弟弟的外套和一条破手帕,捏着三弟的鼻子一抓,然后给他披上衣服。洗漱完,二姐进厨房,变戏法一样摆上了一桌子早点。三弟坐到桌前,一碗粥就已递到面前,二姐转身又从锅里拈出一个鸡蛋,桌上一磕,三下五除二剥掉壳再递给三弟,边嘱咐三弟快吃边给小妹扎辫子,小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哥哥手上的鸡蛋。
二姐自知理亏,柔声说:今天先让哥哥吃吧,过几天姐姐多挖点地菜卖了,给你买两个鸡蛋吃。
妹妹听到两个鸡蛋,瞬间两眼闪光,似乎就放在眼前,不无得意的瞟了哥哥一眼,转头跟姐姐撒娇说:二姐,今天我要梳个漂亮的马尾辫,要比隔壁的花毛更漂亮!
“好!今天给我家小玲子梳个双马尾,肯定最漂亮!”
“好啰好啰!”
“小丫头,这么小就知道臭美!”
二姐把这两小祖宗一手一个牵到学校,目送他们进了校门,一早的战斗才算结束!接着回家收拾战场,准备中午的饭菜,繁忙让时间滑得像泥鳅捉不住。下午稍得空,还偶尔看看课本。
楼道里有的人家都用上了煤气灶,可是一坛子好几十,还用不上一个月,还是烧煤省得多,只不过要留心照看着炉上的火。最初二姐年纪小,没有经验,晚上有时炉子没封好就熄了,一早就得重新生火,小姑娘常常手忙脚乱。别看二姐年纪小,可到底活泛,晚上干脆熄火,跟邻居说好,早上用一块新煤跟人家过个火,两边都称了心,对方乐得块新煤上火做饭,二姐用新煤换烧过的,看似吃了亏,可她说:我能安心睡觉,又省了时间,不亏不亏。
二姐以为这样每天的战斗不过就是两三年的光景,等大姐毕业了她就可以重拾学业,说不定也可以像大姐那样顺利的考个学,过上人模人样的生活。但是三年后,大姐分到离家更远的镇上学校去实习了,想要撂挑子人二姐越发没有了指望。大姐唯一能给她的安慰是每个月出的五十块钱。
好在弟妹们也大了些,不用再接送,二姐空出点时间就盘算着怎么贴补些家里。而自己也出落成个大姑娘了,有时对着镜子扯直衣服,里面的小人儿发育得有时迟缓但终究已凸起的前胸,她也想要件合身的衣服,那翠绿底子起白点的花裙子,胸口镶着块白色蕾丝,小圆领包颈,大大的圆摆在风中把她的腰俏显得特别纤细……可这些都不是这个家能给她的,二姐看着镜子,眼睛有点湿润,一种跋扈的不甘,突突起伏的胸线慢慢减小了幅度。多久没有好好打量过镜子里的自己,闭上眼睛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的低头睁开眼睛,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意味深长的的气来,舔了舔有些裂口的唇然后咬住,暗暗对自己起了誓。
楼道前几个家属坐在花坛前织毛衣,李家阿姨的黑毛线是前年拆下的旧毛裤,今年加了一股灰色的细马海毛,她说:“给我家老头织条新裤子,过去的毛线衣穿不了几年,刚上身是燥热的,放一个秋冬,再上了身就跟板纸一样,不保暖。”
陈奶奶说:“是呢是呢,小伢们长得也快,小了的线衣放着也糟践了,不如加点线换个新,还暖和。”说着还抖抖身上那件还差半截袖子的衣服,身子是土黄色的,袖子是蓝色的,显然是今年新加的线。
二姐有点害怕接近她们,上面得空跟她们坐了几分钟,大家就七嘴八舌的把她当成了焦点:老黄家真是多亏了这个二姑娘,小小年纪不容易;要是她姆妈在,她不得造这个孽,肯定又跟她家老大一样出息;二姑娘勤快又能干,把屋里收拾得几好啊,以后找个好人家就有福了哦……远远的婆姨们就看到了她,像一群盛放的花招引着采蜜的蜂。
二姐知道,每次坐到一起就又要把所有的话重复一次,虽然二姐心里受不得这种过于热烈的同情,但想想人家也并未有恶意,所以就挂满笑脸凑过去,说阿姨们正好教教我织毛衣。
几位长辈自然不吝赐教,生怕遗漏了什么。没几分钟,二姐就搞清楚了基本的下针,上下针,纽麻花几种针法,天资决定了悟性,在二姐看来,所谓的花样不过就是几种基本针法的有序排列,然后再跟她们请教了一下怎么起头,怎么分袖子,怎么收针,于是二姐也开始蠢蠢欲动,家里每个人的线衣已经在她的大脑里大展宏图!
打开笨拙的衣柜,找到三弟的毛衣,那还是几年前母亲织的,去年弟弟穿着就已绑在身,干脆现在拆了加点线,今年让弟弟换个新。问了一下陈奶奶,至少也得加一斤线,少说也得上十块钱。柜子顶端放的一床棉被下面,二姐拿出一块手帕,脸色凝重,打开手帕,里面全是一毛两毛五毛的毛票,只一张稍大的一块包在那一沓钱的最外面,仔细又认真的数了三回,三十七块二,等攒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应该够买那条心仪的裙子了。这些钱不知是她去了多少次以前的学校收来的废纸和饮料瓶换的,好在老师还认得她,总是给她行个方便。现在看来,得先紧着弟弟和妹妹了,不能让他们冬天受冻!
给弟弟挑了天蓝色的线,给妹妹则选了橙色的,顺便把个毛线店的老板娘的儿子逗得破涕为笑,转身出去买了个三分钱的棒棒糖来,小娃儿抱着喊“姐姐”非要跟她玩。二姐顺水推舟,说老板娘你把那几指零线便宜卖给我吧!老板娘也乐得干净,象征性的收了几毛钱。于是,接连十几天的挑灯夜战,因为第一次经验不足,老是分袖子时没有分寸,要么肥了,要么窄了,最后,折腾了三五回才算合适了,还改良了一下袖子的收针,隔几排就并一针,这样不至于让袖子看起来是畸形的。要说这小妮子还真随她的妈,能干又会变通,这花花绿绿的几斤几指线,变成了弟弟蓝白相间的格子毛线衣,变成了妹妹身上飞舞的蝴蝶花,外加一双七彩的小手套。引来邻居几位阿姨的啧啧称赞:要不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呢!这真是比我们织的强,看这颜色真好看!就是针脚太紧,要是稍微松一点,肯定更软和!
婆婆妈妈们的评论总是要显示一下自己的中肯与客观,确切的说是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二姐不管她们怎么说好或不好,把妹妹牵到街上,秋风微凉,正好只用套件毛衣,秋日的阳光稍显动力不足,但走在斑驳的树影下,怎么也遮挡不住二人脸上的明媚,妹妹身上的衣服总是引得不少路人的侧目,二姐就会把头抬得高高的,姐妹俩各有各的笑意飞扬。二姐像自己穿上了漂亮衣服一样,眼角,眉头,甚至耳根都像身上的旧人造革外套一样充满了褶皱的笑纹,虽然胳膊肘那里磨得看得到里子,可是二姐心里总有个信念,充满笑颜的日子也跟这里子一样终是要露个头的。
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凶猛,突然一下子就像被冰封住了。毛衣的鲜艳只能深藏在内里,改头换面的是街上的男男女女,半大糙小子有的穿着新式的晴纶棉的袄子,清一色的土黄得发乌的颜色,像总洗不干净似的,还有深蓝光面的厚夹克,蒙了层塑料一般,时髦的都是那一拉到底的拉链,连帽把头都可以包住,虽然不见得穿着有多暖和,但毕竟是流行,那是小年轻们吸引姑娘们的行头。再看看三弟的身上,还是好多年前母亲做的小军袄,鼓鼓囊囊,里头的棉花也穿得有些板结了,对襟的铜军扣有气无力的耷拉着,有两颗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扎眼的黑扣子,那还是二姐在别的衣服上拆下来缝上去的。三弟总归是不太情愿的穿着,虽然也不说什么,一早穿去,但中午放学回来的时候却总是把那件出格的棉袄夹在腋下,露着二姐秋天新织的毛衣,回了家还一个劲的嘟囔着“好热好热”,哪穿得下棉袄。冷风大摇大摆的肆虐着,太阳就像个小媳妇不敢随便露脸,一阵风过来直往脖子里灌,二姐见他鼻尖通红,赶忙把唯一织给自己的围巾扯下来,怒目圆睁,边骂边给三弟胡乱绕到脖子上:“你是个苕吗?这冷的天,你把袄子脱掉,是想冻病逃学吗?”三弟急于掩饰,也不辩驳,把二姐的手一抓,塞进自己后背,说:“你摸,你摸,是不是都是汗?”
二姐知道他又是从学校跑回家的,这小子,真不知该夸他聪明还是要骂他傻,看着他鼻尖下那一沱鼻水,二姐心里分明是阵阵隐痛,十几岁的男生了,应该也想要有相应的帅气,对受别人尊重的向往,就像自己凝视镜中的自己,总感觉身上比别人多些突兀,却常常说服自己不要爱慕虚荣!可是心里住着的小人啊,总在与自己打架。虽然妹妹还不到十岁,但是很快也要跟自己一样,跟哥哥一样,那是不需要人教的。
冬天的夜晚,寒风呼啸的声音听得人发毛,白天的凄冷总不能持续到晚上。二姐招唤着弟弟妹妹赶快钻自己的被窝,粗布里子一点也不贴肉,更别说暖和了,人家的棉絮都是三五年就去翻个新,他们家的被子却像是上个世纪的。虽说被子里也冷,二姐却神秘的说:今天保管你们睡着不冷。然后去厨房摸索了片刻,回来里用衣襟兜了两个大输液瓶,一个床上丢一个,然后用毛巾包好塞进被窝里,小妹兴奋得直叫,把二姐做成的暖水瓶抱在怀里,“二姐,好暖和,快钻到被子里来!”看着小妹的喜悦,弟弟坐在床上看书不再搓手缩脚的,她觉得弟妹的回馈是光,照亮了她眼前的窄巷!
这个家旧的旧了,缺的缺了,添置一两样东西还不至于畏手畏脚,但是孩子们大了,该有的用度终归是多了。
二姐已无心继续学业,有些事一放下来,可能就一直放下去了。
毛线店的老板娘倒是热心快肠,她见二姐毛衣织得好,又跟她家小孩子亲,就想了个很是两全的法子,现在看来倒真不知谁才是谁的贵人。她让二姐在她店里织毛衣,毛衣销路不用管,一件毛衣给二姐十块钱酬劳,顺带着还帮她看看孩子。二姐的心思与日夜的飞针挑线成就了一件件别人身上的风景,一个月下来换来的是近百元的酬金,家里弟妹和父亲来年的新装是有着落了。三两年的光景,老板娘尝到了甜头,于是换了毛衣编织机。面料和样式的翻新,永远都能抓得住女人,而抓住了女人,就等于抓住了全家的钱袋子。二姐似乎总能牢牢抓住街头女人的心思,使得老板娘的店里总是顾客盈门,特别是秋冬季节,二姐冻得粗壮的手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每天的叫早已成为二姐的习惯,三弟和小妹也习惯了二姐每天的有条不紊。每天二姐清脆的,骂骂咧咧的一嗓子,说明二姐饱满的一天开始了,周而复始,春暖花开。直到有一天,二姐开始换了种语调,素面朝天的脸上多了一层不自然的白,一抹不合肤色的红。朴素的二姐竟然开始化妆了,而且化得生搬硬套,明明脸上乡气的红润很健康,明明粗犷的剑眉很英气,明明嘴唇湿润有色泽,可是二姐还是把脸上自带的清丽推倒重来,演绎出一个包装的浓艳,但却多了一重前所未有的明艳动人,因为频频微笑,步步生花。都说笑容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化妆品,二姐只这一样就足够深入人心。
姐妹间的体己话总会被门板的耳朵贴上。有时令人心碎,但有时也会是单纯的充满希望。
大姐:这男人靠得住吗?
二姐:是我们毛衣店老板娘的老表,亲戚应该是靠得住的。
大姐:这些年苦了你了,家里还得亏你。要找个对你好的。
二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晓得的,姐,你放心。他自然是对我好的,不过,我看中的还有一条,他也在这镇上做事,以后方便我照顾弟妹。
……
一家人灭掉灯,远处星星点点的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像几条敏锐的触角,紧紧抓在房间不太中看的角落,有裂缝的穿衣镜,垫了几块砖头的床脚,补了块碎花的被面,被幽暗的灯光衬得反而格外刺目。大姐的无奈与畏缩,毕竟工作刚刚转正,拥有的多了,牵绊的也多了,二姐昂扬得有些夸张,好像爱情不是猛兽,而是上天派来的神龙来助她拯救世界的。小弟小妹的不安,又间杂着些期待,毕竟他们得到了好多未来姐夫的小恩小惠,冲淡了许多对未来的担忧。另一间房的老爸,本不多言,听到两个成年的女儿的话,更是沉默,也许更觉亏欠二姑娘一些吧,可抱着二姑娘说些心疼的话终究也是无济于事,只得任凭指间的烟火映在脸上忽明忽暗。
让二姐下决心出嫁的是这个男人准确的送出了一件小礼物,而这是二姐招架不住的心头好!二姐觉得,男人肯为女人买内衣,大抵是贴心的了!而这个男人给她买的内衣竟是她从少女时代开始就最心仪的东西!
有蕾丝花边的那种内衣才刚刚流行,可以说这完全是男性视角的产物。准姐夫说:你穿上这种肯定漂亮!看吧,女人穿内衣就是为了满足男性对于女性完美身材的幻想。天知道二姐少女时代的梦想是什么!谁在乎那些?
可二姐不这么想,她认为这是心意相通的表现,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嫁呢?从她还在青春期的时候开始,就只有见面为数不多的大姐作为参照,女孩子不能太过招摇,挺着个大胸脯那是不正经,那是寡廉鲜耻!所以在刚刚发育的时候,姐姐就告诉她穿件紧身的背心在衬衣里面,再后来,柔嫩的双乳被更简易的布料粗暴的束缚住,那种白色的确良做成的束身内衣,毫无美感,毫无舒适感,只有一个作用,不至于让前胸过于挺拔,不至于在人前过于有吸引力,而且在腋下四颗排扣,很好的起到了减脂的效果,看起来没有那么丰满。可是,只是二姐不喜欢,哪怕大家观念根深蒂固认为这就是一个有良好家风的女孩子必备的衣物。所以,可想而知,在二姐收到满是蕾丝花边的内衣的时候,她所受到的冲击无异于经历了一次小地震,那是一整个少女时代的梦,而准姐夫送给她的正是这歪打正着的梦想成真!
二姐结婚的时候,大姐带着刚刚处好的对象来送二姐。那人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和大姐是同事,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只是镜框大得有些过分,框住了一些本不该框进去的脸,倒显得是故意把眼睛藏了起来。大姐拉着二姐说:“这个家本应是我这个做大姐的撑着,可是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操劳,以后有自己的小家了,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二姐抱着大姐“嗯嗯”的应着,突然哭着抽泣得厉害,回顾来路,未免伤心,往后,只怕再也不能这么巴心巴肝的照顾这个家了,弟妹还未成年,还要把他们送进大学……哭红的双眼终究淹没在激荡人心的锣鼓喧天中,热情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婚后的二姐住在离娘家只有两条街的路口,天时地利的做起了水果生意。对家人的照顾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姐夫凌厉的眼神是商人特有的,之前一直做油漆小工,拔地而起的楼房催生了房屋装修行业,他也迅速成长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小包工头,手上几单还颇赚了几笔,可是对二姐的家里却是比以前更提防了些,因为岳父大人也随着水泥厂的破败沦落成几近无业的拾荒汉,家里还有两张嗷嗷待哺的闲嘴,这些都让他看二姐时眼里长出了刺。
二姐就像半壶烧上气的开水,里面咕噜作响,又漫溢不出,过去在家里的不受关注的酣畅淋漓倒也成了奢侈。但二姐有二姐的聪明,水果总有腐烂的丢头,丢出去的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被发现的完好无损的营养品,每天卖出去的钱也是顺带着夹杂几张塞进鞋底。每个星期三弟回来,二姐总要回家一趟,给他加个餐,明里暗里再塞给他一扎带着体温的各种面额的纸钞,桔子苹果之类的也够两个孩子吃上几天的。二姐也说不上她男人有什么不好,钱往家里拿,给别人装修克扣下的材料也物尽其用,只是钱袋子要拿在自己手上,二姐做的生意也要悉数报账。捆住手脚的二姐哪里受得住这个,撒泼漫骂甚至摔架,末了还是在那男人的一件仿貂毛大衣,一个大方镀金戒指的糖衣炮弹下投了降。
这样的酸楚被更加令人作呕的反酸取而代之,二姐的火爆脾气随着怀孕而收敛了许多,这也让二姐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抬爱。因为家中排行老二的缘故,新衣不能第一个穿,好吃的不能第一个吃,学不能上,父母把宠爱留给了大姐和小弟,二姐就像家里的与生俱来的长工,不能有非份之想,二姐不是没有怨念,但毕竟血缘亲情大过天。但这一次,一切的好都冲着她来了,众星捧月,她成了唯一,大家看她的眼光也是百分之百的的直视,这些好让她迷惑,让她招架不住。
曾好长一段时间,二姐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甚至摒弃了少女时的所有幻想,特别是她的大婚初夜,她里面穿的是男人给她买的那件她最喜欢的白色蕾丝内衣,穿上的是所有的羞涩与美好,理所当然的,她认为她的男人看到会对她刮目相待,会对这份美好虔诚的崇拜!但最终,男人带着微微的酒意,熄了灯,扑向她,一把扯下这最后贴身的白花。二姐心心念念的所有美好,在男人眼里只不过是直奔主题。
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男人对二姐的宠溺,让二姐又相信了爱情!总有一天,瓜熟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