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婊子和程序员
“你没有占着便宜,”J摸着我的头说:“有钱人怎么可能会让你占便宜。”
“不要摸我的头。”
“不是你睡到了刘老总的情妇,而是人家出于利害关系,选择让你睡他的情妇。”摸变成揉,他好像要把我的脑袋给按进胸腔。
“你他妈的不要摸我的头。”
“你自己想想看嘛,”他把手撤回去摸下巴,摸得满脸头油:“你去替我参加酒会,人家蕊蕊正好撞见了你,说你长得像她的表舅,你说哈哈是啊,她又说她表舅长得没你帅,你还说哈哈是啊,于是她请你喝咖啡,还领你进夜店,玩着玩着就和你去厕所做爱。这和钓鱼有什么区别,你们晚餐吃的什么,蚯蚓吗?”
J是我的铁哥们,现在的职业是程序员,平时最喜欢干的事情是研究湿巾纸。我很讨厌他那副说教的样子,就像我是他的程序漏洞一样。
“别傻了,你又不是荷马。”他接着说,“你倒是和他一样瞎,不过你做不成诗人。”
他总是把我和诗人扯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会吟诗作对,而是由于我天生的浪漫情怀。就拿蕊蕊的事情来说,我觉得她是真的爱上我了。我比她表舅长得帅,这很正常;和她去厕所做爱,这更加正常。干柴遇烈火,难道非得要等小木屋搭好了以后再燃烧吗?
除此之外,他还谴责我对伴侣不忠。可是,在现代社会,难道真的存在忠诚的男女关系吗?我遇见一个女性,如果不想和她立即做爱三次以上,那就不算喜欢。而如果喜欢,那就应该有所行动,否则就是自我欺骗。所以我答应和蕊蕊去夜店,而让妻子小欣一个人在家里吃沙拉。这也是一个问题,我不喜欢吃他妈的沙拉,可妻子却像竭嘶底里的老母亲一样,天天喂我吃切成小块的圣女果。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我对小欣不忠,她肯定也会想出花招来背叛我,现在整个互联网都是他妈的信息,想出个轨那还不容易?
说回刘总,他是J的顶头上司。说来也巧,上回J作为项目经理要去参加个重要的鸡尾酒会,可是由于新买的湿巾到了,他就忘我地沉浸在实验室里,把每一包纸都拆开来分析化验,搞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批湿巾使用的全是薄荷香料,唯一的区别是甲醛含量在0.015%~0.032%之间浮动。这就是程序员,你永远也搞不懂他们的兴趣究竟是缘自何方,有时候,为了某个精密的数字,他们甚至会让自己年老的祖母饿上一天一夜。而对于J而言,是拒绝参加那次重要的鸡尾酒会。
“你替我去,我还有事,”那天他把我叫到了实验室,那里散落了一地的湿巾,还有股浓烈的劣质油漆的味道。“我们长得挺像,身材也差不多,叫到我的名字时你应一声,就这么简单。”说着他用镊子夹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东西,放进了试管里。
“好吧,但如果情况不对,我就会跟大家坦白真相。”
“随你,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
就这样,我穿上了他的灰色西装,打上了他的红色领带,就这么人模狗样地出席了属于他的鸡尾酒会。在那里,我遇见了天使般的蕊蕊,她长得像根成熟的木瓜,只不过脸部被某个独具匠心的雕刻师给塑造成了我最喜爱的模样。
“不对,真的不对,这游戏不是这么玩的,”最近J很愤愤不平,他或许觉得,原本和蕊蕊做爱的人应该是他,“她今天又约你了?”
“你是想看聊天记录还是怎样?”说着我就要掏手机,可是手刚一放进裤兜,就摸到了滑滑的东西,虽然薄,但很有弹性,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什么。亲爱的蕊蕊,为了诱惑我,她甚至能拿内裤当箍头发的皮筋。
“不用,你去吧,但我可警告过你了啊,”J边闻手指边说:“刘老总有钱,所以他的注解你参不透。”
“这和我无关,我爱的是蕊蕊,”说着我学着他的样儿,把食指和中指竖在鼻孔前,“你手指上是涂了大麻么?我怎么没闻出个区别来?”
“滚。”他对我做了个不文明的手势。
“你爱我吗?”
“天气好的话,下午我们一起可以出海。”
“反正我爱你,我的礼物你应该收到了吧?”
“我认识个朋友,他有条渔船,可以租给我们俩漂上一整天。”
蕊蕊在我的胸口上打了一拳,“我问你有没有收到礼物!”
“这个吗?”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抹布那么大的乳白色片状物,“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摸着还以为是你的内裤。”
“拿来,”她掀开被子,撩出一股哄热的女人味儿。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她接过去,坐在自己的脚跟上,双手像编花绳一样舞动了起来。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往我的两腿之间钻。
“大清早的干什么啊?”
“让你体验一下新科技。”
我感到双腿之间传来了一阵幸福的颤栗。不过和以往不同,这感觉不是暖融融的,更不是热乎乎的,而是冰凉凉的。我想坐起来,可她已经趴在了我的身上,屁股对着我。
“别动,马上就好啦。”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于此同时,她转过身来,双手撑在我的胸膛上。
“感觉怎样?”
“不好形容,有点,嗯,有点润滑。”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还有呢?”
“很激动,”我接着说,“很狂躁,想吸你的血。”说着我把她给拉了下来,两张没有漱口的嘴咬在了一起。
我不懂中世纪的那帮人是如何定义“狂喜”这两个字的,不过这次的云雨之情,的确让我很想谱写一首圣歌,然后在教堂里大声吟唱出来。转头看蕊蕊,她躺在那里喘气,湿乎乎的眼皮不住地跳动,好像里面的眼珠快被血液给冲出来了一样。
“你哪弄来的这东西?”我把所谓的“新科技”给取了下来,“看起来就和普通的避孕套一样嘛。”
蕊蕊呻吟了两声,我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新产品。”她回答。
“没有副作用吧。”
“你怕什么嘛,”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我,露出了布满汗珠的肩膀,“反正都这样了。”
我没有继续追问,有了这次,就算被阉了我都觉得值。所以我把新科技给扔在一边,看了看表,早上十点五十,是时候回趟家了。
“你爱我吗?”
“今天天气挺好的,下午我们一起出海吧。”
小欣交抱双臂,狠狠地瞪着我:“我问你爱我吗!”
“阿奎你认识吧,他有一条渔船,我们可以租上一整天,运气好的话还可能钓到鱼。”
“怎么现在才回来!”小欣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夜不归宿,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她使我想到了J。她们俩基本上没有相似之处,不过要说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两个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小欣属于那种有洁癖的女人,为了澄清某件事,她会甘愿撕裂最美好的爱情,古希腊的悲剧简直就是为她而写的。
我没理她,而是掏出手机,打开一看,发现J在半个小时前给我留了一条言,内容是:“刘总发现,我没撒谎,回见。”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雨天必须有乌云,但晴天不一定有彩虹。我思考着,兀自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余光屡次瞟到小欣。她气呼呼的,像是立马要用水果刀割掉自己的头发以示愤怒一样。不过她吓不了我,大不了就离婚,反正这也不是动辄烧掉几百万的风投。
令我在意的是蕊蕊,她处于刘总的掌控之下,天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她,然后商量对策,私奔也好殉情也好,我都不在乎,谁叫我具有浪漫的诗人气质呢。所以我给J发了条微信,让他无论如何赶紧回来,帮我拖住小欣。J很快就回复了,程序员的优点之一就是办事利落,而且绝不拖延,这也是我还能忍受与他共处一室的原因。
“你要去哪!”见我又往门边走,小欣声嘶力竭地喊道。
“工作忙。”这三个字使我反省,为什么要回家呢?阿奎不是有条船吗,我还不如早早地躺在上面漂,漂到没有小欣没有J没有刘总更没有噩耗的地方,和我心爱的蕊蕊一起静看云卷云舒,潮起潮落,最后被某条偶然上浮的白鲸给吃掉,再好不过了。
不过现实是,我不得不掏出手机,打车再次回到蕊蕊的公寓。
其实我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一打开门,我看见坐在床上的竟然是个中年男人。
“还有钥匙呐你?”他嚼着雪茄,面色枯黄,一头银发颇有大学教授的气派。
“蕊蕊呢?”
“你们今早干那事儿了?”
我快速地检查了一遍房间,连马桶里都看了,但什么都没发现,蕊蕊不在这里。
“我问你话呢,”说着他眯起眼,吐出了一口棕黄色的烟,又摆了摆手,说:“唉算了,你不用回答,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刘总,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他盯着我看,于是我接着说:“你把蕊蕊怎么样了?别伤害她,当初是我先勾引她的。”
他冷笑一声,说:“我自己的女人干嘛要伤害,”说着他把雪茄头拄在自己的右手拇指上。仔细一看,那上面有个镶嵌了祖母绿的大戒指,现在全是黑色的烟灰,“倒是你的女人,没吵着要上吊吧?”
“小欣的事不用你管,”我说,“如果让我再见蕊蕊一面,我干什么都行。”
“哟,”他嘲讽地勾起了嘴角,“大情圣呢?”
本来我是没打算回答他的,但他忽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乳白色的东西,摊开,然后来了一套和蕊蕊早上所做的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产品,”他笑着说,“名叫‘唐璜之吻’,唐璜你知道吧?”
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了蕊蕊的模样。当时她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没穿裤子,宽大的睡衣下摆刚好搭在膝盖上,遮住了那块紫红色的胎记。
“很激动,很狂躁,相吸你的血,”说着他做了个厌恶的表情,还吐出了舌头,“说这种话你不肉麻吗?”
这可是我和蕊蕊的私房话,该死的刘总,我真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给掐死。
“不过真是辛苦你了,”说着他站起来,把“唐璜之吻”留在了床上,“试验下来效果正好,差不多可以拿去卖了。”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J是对的,蕊蕊在酒会上故意钓我上钩,就是为了在我身上试验他们公司的新产品。狗日的资本,狗日的商业,如果这就是一切,那爱情怎么办?不过我不怪她,爱过,我就已经满足了,哪怕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只是条狗。而且话说回来,谁说那些主人不会爱上自己的宠物呢?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你哥们还好吧?”刘总走到我的身边时问我:“还在研究湿巾?”
这对我来说才是晴天霹雳。早晨蕊蕊趴我身上的时候,我曾闻到过一股熟悉的味道,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想起那就是油漆的味道,我在J的实验室里闻到过。
妈的,原来他一直在给刘总研发产品。
“傻子,你快回去吧,”临走时,刘总给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老婆和J呆在一起,怕也不太安全哟。”
回到家,我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封信,是小欣写的,上面沾满了泪水。
亲爱的老公,如果我还有资格叫你老公的话,
对不起,我得回一趟老家。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必须要有时间思考,有关我们,有关未来,也有关我肚子里的孩子。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代替J去参加酒会的那天,我自己测了一下,结果是positive,这说明我怀孕了。放心吧,孩子是你的,虽然J一直对我十分热情,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爱的是你。
可是,你在意吗?
你对我一直都很冷淡,这也就罢了,可你还经常夜不归宿,好不容易回来后还跟我扯各种各样的借口。一开始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但我不傻,到了现在,任何人在我的立场上都会发现不对劲的。
J是个好人,他好心把你和蕊蕊的事告诉了我,不然我还一直蒙在鼓里,整天面对着你冷漠的背影以泪洗面。
你想离婚吗?如果想,那孩子归谁?这个家又怎么办?
……我快要崩溃了,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我为什么觉得如此无助,如此孤独,如此凄惨?
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后,我已经在回家的火车上了。不要尝试联系我,J和我在一起呢,有他照顾,你我都应该放心。
爱你的,欣。
狗日的婊子,狗日的程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