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雨声里,我又想起了爷爷

2017-09-20  本文已影响0人  天南一木

        父亲很伟大,是为家挡风的硬墙,是为家遮雨的大伞。而爷爷,比父亲更早成为父亲。

        一提到爷爷,首先总会回到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乡间的公路上一辆老式公车起起伏伏地爬过,荡起阵阵黄土,两边的树木手拉着手,不留多少缝隙,嘴里发出“沙沙”地声音。我和爷爷也手拉着手坐在车里,他先用四根痩长的手指将我肉团般的小手包住,再拿大拇指自上扣住,握得不紧,但很难脱落开来。我看到爷爷的拇指指甲黑亮,很宽,顶部参差不齐,有很多豁口。其它四根手指本就像马路上的减速带般突兀地趴在手掌上,一弯曲里面的骨头、青筋、血管便交织的更加鲜明。后来车停了下来,有的人下车解手,爷爷也下去了,没过多久带上来一盒饼干,淡黄的面饼中间夹着黑色的巧克力。印象中爷爷好像没说话,我似乎也没说话,只是高兴地开始吃。车又发动了,去往哪里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车窗外的阳光很舒服,眼中的颜色都明亮而清晰。还有,那饼干也特别甜。

        爷爷好像生来就带着一股威严,加上话不多,也不爱笑,莫名地就怕自己惹爷爷生气。奇怪的是我又很喜欢跟爷爷亲近,更奇怪的是记忆中爷爷从没在我面前发过脾气。听说爷爷在村里威信很高,做过许多“了不起”的事,村里的大事小情都由爷爷拿主意。我听不懂大人嘴里的传闻,但也觉得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奶奶在爸爸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一人带大了三个孩子,而后一人住在老院子里。

        周六早上清晨,经常能看到爷爷带着草帽,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提来满满一篮子青里透红还带着露水的山枣。也不记得是哪次开始爷爷看我爱吃,便成了习惯。可爷爷从来不久留,待一刻钟就走了。有时他来了我却还在梦乡,醒了看到那装满山枣的篮子,就知道爷爷又来过了。现在回想起来,爷爷至少要在五点多钟起床,在山间采摘,再坐一小时的公车才能在清晨给我送来啊!

        爷爷管理过一个果园,养过一条大狗。那条狗的体型不亚于一个成年人,黑漆漆的毛和厚重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却非常听爷爷的话。曾经在爷爷家住过几天,时间不长,却增加了许多新鲜的记忆。从小就被告知自己是爷爷在果园里捡来的,园里的青苹果特别酸。和姐姐们去河里捡石头,河水特别凉。爬着木梯登上房顶往远处眺望,可以看到缕缕炊烟。爷爷一看水缸里水少了,我就急忙去提铝桶,“围着”爷爷去蓄水池。到了池边爷爷下去打水,我就看着那绿色的蜻蜓不停飞舞。爷爷煮的面特别香,蔬菜特别脆生。整个院子绿油油的,到了晚上一大堆人来爷爷家看电视,笑声特别响亮。爷爷躺在凉椅上,轻轻摆动着扇子,惬意极了。

        九岁那年因为好奇心加上模仿,我从房顶跳了下来。至今我都记得脚踝肿成一个红萝卜的样子,父亲骑着摩托带我去医院。印象里也没花多少时间,可回家时竟见到了爷爷,只记得爷爷给我炒了一盘菜,也没说什么。后来听说爷爷发了很大脾气,照顾我的姥姥也回家了。之后的记忆就是经常被要求用各种药水泡脚,见到爷爷的频率也变高了。

        之后没多久爷爷就病倒了。记得那年冬天和父亲以及一个叔叔带着爷爷的病历去北京。多年后看我和父亲在天安门前的合影,脸上都没有笑容。我忘了那个医生的长相,也忘了其他一切信息,只清晰地记得他用普通话说的五个字“小细胞肺癌”。

        再后来爷爷住在了我家,可总感觉那个人不像爷爷。总是一个背影躺在床上,床边是一个挂着吊瓶的支架。一次爷爷不停地呻吟,我轻轻地拍和揉他的后背,过了一会他平静了。大伯说做得好,该你照顾爷爷了!那段时间不记得爷爷吃过什么东西,一天看到大伯在煎饼,煎的像一层塑料般薄,旁边是一碗无比寡淡的粥,他说那是给爷爷吃的。最后的记忆是一次爷爷又被病痛折磨的难以忍受,我又去揉他的后背时,他声音高了一度,别揉了!我呆在了那里,爷爷似乎也停顿了一会儿,不说话了。也许那时候,他的痛苦我已经难以想象了。

        年后的一天上午我醒来,发现客厅站满了人,妈妈说快穿衣服,准备回老家了。然后我就听到亲戚们说昨天晚上还见他……了,我意识到爷爷已经不在了。然后就开始呆住,转眼间我们都到了爷爷的院子里,天很黑,星星很少。我仍呆愣着,不知自己在做什么。隐隐约约记得下午时爷爷被装进了那个木箱。那天晚上是不应该睡觉的,可长辈们哥哥姐姐们都要我睡觉,我说不,可后来还是睡着了。

        等到去下葬的时候,我走着走着突然就哭了,哭个不停,以前在爷爷面前从没哭过的。

后记:爷爷去世几年后再回老院子,已变得破败不堪,杂草爬满了整间院子,灰尘与蜘蛛网随处可见。那条大狗在院子里又待了两年,偶尔被邻居喂点吃的,后来因为吃了别人家的鸡被乱棍打死,肉也被炖了。

爷爷走了十四年半了,不知最近你过得好吗?没事的时候要经常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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