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小巷

文/王宁子
雪终于下了,虽然很小,虽然像关中人形容碎娃的瞌睡――“蝇子眨眼”,但还是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地上成了冬天的眼泪,北风一吹,那些眼泪便无影无踪。
因为暖冬,地里的小麦不知疲倦地长着,高高扬起的头在期盼,在等待。雪是大自然赐予冬天的礼物,她是丰年,是希望。
时值大雪,真正的大雪在哪里?
庄稼人仰头看着越来越小的雪花,摇头叹气:这雪,真是糊弄人呢!
没有雪的冬天,怎叫冬天?!
儿时的冬天,每年都会下几场大雪。常常是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变了。土墙顶着一扎厚的雪,墙身的坑坑洼洼里也盛满雪,远远望去,像娃娃们天真无邪的眼睛。
雪中的小巷,静寂,只有每家每户的烟囱忙碌着。偶尔几声门响,定是主妇们冒着雪花去抱柴火,雪里留下一路脚印,不一会儿,那脚印就被雪花填平。
不知从谁家的小院传出碎娃的哭声,定是哪家小孙孙耐不住寂寞,经不起雪花的诱惑,嚷嚷着要出门。老婆婆为了哄乖小孙孙,随口一首歌谣――金蹄蹄,银爪爪,麻得儿回家打搅团,打了一锅粘浆子,把锅捶咧个大窟窿……哭声止,笑声起……
雪天,是顽童的世界。趁着大人熟睡,蹑手蹑脚溜下炕,慌忙中,踩中谁的鞋子不管合不合脚,就趿拉着出门,站在雪中,扬起小脸,伸出双手,伸出舌尖,去接空中飞舞的小精灵,雪花轻柔地落在手心里,一片两片,片刻,手心里便有一条快乐的小河;落在舌尖上,冰冰的,甜甜的,卷起舌尖,连同呼出的热气一并咽了下去。屋内传来几声训斥,顽童并不在意,继续我行我素。大人们再也忍不住了,披着衣服出门,强拉着顽童进屋,咣当一声将门栓插上。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雪天,炕被烧得滚烫。男人打着呼噜,女人纳着鞋底。一个翻身,男人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问女人,咱今晌午吃啥呀?女人拽完最后一截线绳子,迅速将剩余的线绳缠绕在鞋底上,边别针边说,天冷,咱吃糁子面,尖和!
厨房内,面瓮盖响了,水缸盖响了,擀面杖也响了,风箱吧嗒吧嗒唱着歌,铁铲碰撞着铁锅,蒜苗的香味飘满整个土屋。男人吸了吸鼻翼,大声喊到:饭好咧么?!
快咧!快咧!看把你急得,饿死鬼托生的!女人一边应着,一边嗔怪,风箱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紧过一声。
小巷里,炊烟袅袅,雪,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