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
最喜欢苏轼的一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但私觉唯情之一字不能适用。生,而有尽;爱也,无穷。人一生的奔走都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这些爱中,亲情为最。诗经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短短一生,至少父母养大了他们的孩子,孩子也终将成长到足以庇荫他们的父母为止。
父母之爱自然柔和、静谧生动,从无矫揉造作。不似爱情,需要甜言蜜语、钻戒鲜花,乃至蜡烛、舞会、观众、华服和水晶鞋。它是晚来天欲雪时的红泥小火炉,是北风卷地白草折时的广厦千万间。
我想借杨绛先生的‘我们仨’为题,来记录我和父母的点滴,用以回忆和留念。因为总有一天,我也会满头银发,也会围着火炉温着酒,听着窗外的风声、看着飘雪压残枝,跟人讲起此生我最爱的两个人。我们家,只有我们仨。国字脸、中等身材、略微发福却很帅气的父亲,气质高雅、品味比气质更高雅、温柔絮叨的母亲和一个不漂亮、不聪明又及其好吃懒做的我。
我三岁入学,二十四岁读研一。九年义务教育加上高中大学,十六年的学业,我硬生生读了十九年。其间留级、休学数次,初中四年,高中四年,大学五年,我的不聪明和天性愚钝由此便可知了。如果仅是不聪明,倒也罢了,偏偏加上生性懒惰,每天的作业至多写到一半,便收拾书包,玩去了。因此,母亲被叫去学校办公室是常有的事。懒惰的人,通常贪吃。由于成绩不好,父母便时常用美食来诱惑我,“孩子,你数学如果能考到五十,就给你买烤鸭吃”。终于某天成绩意外达标,便激动地十分难以控制。排着长长的路队,未出校门,就挥着卷子,对着母亲高喊:“妈,五十,五十,牛不?”。接孩子的一众家长均笑得前仰后合,并不时对着我和母亲指指点点。于是,香喷喷地烤鸭没见着,一顿便饭“竹笋抄肉丝”又在所难免。
对于我不是很聪明这一点,父亲似乎是不服气的,他觉得我比其他孩子聪明得多。这可能是因为我儿时别的不行,背诵古诗却很有一套。记得父亲曾教我背诵白居易的 《赋得古原草送别》 ,本只打算教了最出名的两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罢。未想,上阕未完,“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二句也已记下。父亲大喜,觉我实在聪颖。此后,在老父的严格控制之下,我每天都要听诗、背诗一个时辰左右,兴许是儿童的声音清脆稚嫩,竟也常引来麻雀在窗户上站成一排,父亲便更喜滋滋地觉得,他的女儿真真是与众不同。
长期努力背诗词的结果就是,我对语文这门课还算有些兴趣。但语文成绩绝不是班上最佳。原因是,空会背诵,理解不透,凡遇诗词中复杂、繁难些或有特殊用法的字词,我便常常写错。父亲只得从头开始,一首首的纠正别字,讲解大意。
读书不成倒也罢了,偏又命途多舛。
孩提之时,家庭贫困,父母节衣缩食,我也无奶粉可食,爆米花碾碎辅以红糖喂下,便是美餐。营养不良,感冒发烧便是家常便饭。父母深夜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穿过田埂,背着我赶数十里路,任由麦穗划开皮肤,膝盖摔破沾满污泥,蓬头垢面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小五上期,急病突至。开始时,只是手脚出现几个小血点,但很快蔓延至双腿,大片大片,甚是可怕。父母带我四处求医,几经奔波,却毫无效果。许多人都说,怕是治不好了。父母却不放弃,甚至找到各种游医、偏方一一试过。后来,某位大夫给开了味听起来颇为诗意的药,效果极佳,名为“落花紫珠”片,并告知父母,此病一年内不能行走。
玄也不玄?现在想来,这病好的真真是曲折离奇。不过,要想一年不走路,也是难事。学校教室在五楼,家里住四楼,两处之间还有五公里的土路。如何能不走?但父母愣是背着我,爬上了13140个台阶,走过了7200公里的路程。那是我此生,都无法忘怀和距离和高度。
病好之后,体质一直不佳。初中高中每逢刮风下雨,常常感冒发烧。时至换季变天,身上必定长出让人瘙痒难耐的红疙瘩。大学时,某个冬季又患上急性哮喘,呼吸不畅,难熬异常。每逢此时,父母都是嘘寒问暖、悉心照顾,从无厌烦责备。
考研失败后,我又落下了偶尔昏厥的毛病。后来几经辗转,调剂到师大读研。送我来上学的路上,父母一路嘤嘤嘱托:小心身体,健康为重。得知校医院没有十滴水和藿香正气时,他们心急如焚。但无奈急于赶火车,只得嘱咐我尽早买到药,不要耽误。数小时后,我又接到父母的电话,原来他们怕我初到A城,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药店买药,晕眩时自我抢救不及。便折回城中心,囤了各种药品,托一位出租车师傅送到大学城给我。
出租车本是载人,而父母却用它载药。又或许,它载的从不是药,而是深深地父母之爱。
谨以此文献给,
Dear papa and mom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