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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槿辞 第一章 青山流水雁难休,落槿铺陈殣晚秋(上)

2018-06-27  本文已影响78人  摇摇摇到外婆桥_

楔子

阴雨总是绵绵,层层乌云,密掩了所有的阳光。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皆是行色匆匆。

小小的女孩子跑出了院门,到了门槛儿的地方,她屈膝,再轻轻松松一跃,顺顺利利的溜出去了。明明已满六岁,她却身形小的只似四岁年纪,身后一名老妇追出来,打了一把纸伞,穿梭在人群中,有些费力的追着她跑来跑去。

太和殿内,绒布地毯上跪地之众人皆低泣不住,掌控朝政二十五度春秋的冯太后太终也敌不过人有命之生死,病倒榻旁。年近半百的妇人早已鬓发似雪,总是端庄的面容也是憔悴。眼眶深凹,其下的乌青色彩,昭示着病者之殃殃。被褥一直掩至下颌,她沙哑着声音,时不时从嗓子眼儿里冒些不明白的声音,却仍说不出话。良久,她忽觉着有些气力了,也猜想到多半是回光返照,她微撑着起来些许,眼中晶莹闪烁着,她费力的由人帮着趴在一侧侍奉此刻已然近来倾听的至尊帝王耳畔,交代着她几乎是传奇一般的人生之中最后的临终之言,帝王泪目闻言,不敢也不忍言其他,只是不住的点头。临了了,冯太后气力几尽,她颓然倒在枕畔,她嘴角含着笑,满足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一路滑向耳边,终于,她静静无言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太和十四年九月初七,太皇太后冯氏薨逝于平城皇宫太和殿,谥号文明太皇太后。临终曾降遗旨并书之金册,言其逝后逾月即行安葬,其山陵之制,务行俭约,其幽房设施及棺椁修造,不必劳费。陵内不设明器,素帐、缦茵、瓷瓦之物,亦皆不置。

孝文帝自幼由其皇祖母太皇太后冯氏抚养成人,冯太后薨逝,孝文帝悲极而恸哭,连五日而滴水未进,毁慕哀悼。高闾、游明根等联名上谏,请上按遗旨定丧礼之规格,孝文帝不许,坚持将坟陵再行拓宽六十步,其制几与国君葬礼同。

遵冯太后遗旨,葬其于方山永固陵,并未与祖先帝文成帝合葬。孝文帝哀,择永固陵东北一里处修造其寿宫,欲万年后龙御归天葬于此处,永伴冯太后,以慰皇祖母阴间之孤独。并遵冯太后遗训,延续冯太后之政举,加大汉化之推行。

丧钟连鸣三声,声声皆凄凄然兮,如泣血之哀,惊起远远的林中一片鸟儿高高飞向天空。街市上的人们纷纷跪下,朝着远方的金銮殿,磕了三个头,以示哀悼。

而小小的女孩子哪里明白这是什么,但也被身旁的老妇拉着跪下了。虽然姿态是跪着的,但小脑袋还是四处转着,看着周围的人。

身后一名太监急急地大喊着跑过来:“避让!避让!”人们又赶紧向两侧聚拢去,可怜的小女孩又被身畔的老妇给拉向一边。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少年男孩骑着马连同身后从者数十人片刻间呼啸而过,扬起许多浮尘。老妇去捂女孩的口鼻,却不料女孩不肯,扭了头去,虽然最后终还是拗不过老妇一个成年人的气力,但她好奇的目光,还是一直执拗的追着那匹马的方向看着。

秋已尽,远远一路伸向远方的路,槿花铺陈,落英缤纷。杳杳听见歌声,时高昂而时低沉,高昂者悠悠然绵绵极,低沉者凄凄然切切极,女孩子失神着,亦不知为何。

青山流水雁难休,落槿铺陈殣晚秋。
飘兮残槿素如雪,落兮缤纷惊池月。
平城之落日嵩杉,胡家之鲜衣怒马。
朱门锦绣霓如画,谁悯朝开暮落花?
云幕压城不见天,风疾雨啸槿枝残。
月下罗袖舞弄影,星稀蝉寂人伶仃。
独倚阑干远遥望,低垂帘栊蔽寒霜。
无情夜风挟寒来,露染素衣叹无奈。
又是秋芜凋槿节,残花未拾遍遗阶。
听任楼空人去后,筝声半曲荡悠悠。


正文

初开了春儿的天儿格外的舒爽,街市上车来人往,好不闲惬。微风习习吹来,吹了几朵儿蒲公英儿飞上了天,也吹开了那一厢马车的布帘儿。小小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拿两指头夹着帘子,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角儿,探了只灵动的眼睛儿来,似乎这般,身后的年轻妇人便发现不了她在偷看外面似的。黑漆漆的眼睛转着,四处瞧着,瞧着这周遭一切的新奇玩意儿。

即使原先住在城外沐家的庄子上,她相对自由些许,但终归还是没能跑出来几回,那街边的一商一贩皆可勾起她的兴趣。那些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只令她觉得眼花缭乱,不远处一个小贩挑着扁担一路叫卖,前后各一篮摆了许多杂乱的小玩意儿。沐槿使了劲儿瞪大她探出去的这只眼睛,拼命的想要把这些通通记下了,往后一定要全买下来一个一个玩才好,却听得身后传来轻柔的声音:“阿槿,”身旁年轻的妇人拉了拉沐槿的衣袖儿,道:“别乱瞧了。要记着娘跟你说的规矩,千万别错了。”沐槿怏怏的放下车帘,看着身旁娘亲忧愁的眼神,即使当真不舍,也终还是只能懂事的点了点头。

马车悠悠停靠于巍峨阔大的朱漆府门前,车夫起身搬来了脚踏,沐槿便由其娘亲领着下了马车。按理说,扶主子下车乃丫鬟们应尽之务,但到底是人皆势利,不过都是远远站着,嘴上说的好听些罢了。阔大的匾额之上,铿锵有力的书写着“沐府”二字,沐槿驻足昂首瞧了片刻,她心里清楚,自此往后,她与娘亲,怕就要被锁进这一方府地了。

丫鬟婆子们将喜迎主子进府的消息一层一层的递了进去,都是一样儿的笑脸热情模样儿,道着:“槿姑娘同岑姨娘到了。”那相迎的笑脸一个个儿的如模子刻好的一般,就跟那真的似的,只不过从头至尾连半个礼也未有罢了。

玉珠帘儿轻挑,屋内的茶香混着那紫檀香气幽幽袭来,几把阔大的精致雕纹木椅上,华贵的妇人们端庄坐着,似闲谈,却又仍暗流涌动。阮氏手执与身上玫红色拥金线海棠纹绣衣裳相衬的淡粉色团花丝绢,她和蔼而得体的微笑着,见岑姨娘及沐槿挑了锦帘进了屋来,状似要起身相迎,却是微挪了个方向,又继续正襟危坐着了。岑姨娘领着略瑟着的沐槿上前见礼:“锦知携槿姑娘请夫人的安。”阮氏闻言轻点了点头,继而拿了丝绢轻掩了口,道:“早知锦知妹妹要来,但路途遥远,也不知是个什么时辰,就教这一屋子人坐着左盼右盼了那样久,现下可算是见着了,好叫我们欢喜呢!”旁下首的二夫人荣氏也道:“是呢,卉儿进门晚,未能有幸得见大夫人嘴里头天天念叨着的漂亮伶俐人儿,今儿可算见着了,果真与大夫人所言不差,竟不似是个姨娘……”“那似什么?”四房的夫人魏氏道,“不似是妾,倒是妻了?二夫人这话也亏说的出口来!”她与荣氏向来不对付,话语既出,可是丝毫余地不留。荣氏面色微僵,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又听得魏氏嗤道:“妾就是妾,爬一辈子也成不了妻。哦对了,也有厉害的,是上了那位,但到底是粉红衣裳妾室身份嫁进来的,是怎么,也做不出名门出来的闺秀该有的样儿的。”荣氏闻言闹了个大红脸,好生没面,谁人不知她是妾抬的正妻位子,又谁人不知那魏氏这些天里被四老爷房里的两房妾室搅得日日不安生,这回,明摆着就是在拿她出气。可偏偏她又无从反驳,只怪自己方才随意的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下,心底里倒埋怨起了那底下至此仍跪着未起身来的岑姨娘来。“好了,”阮氏开口轻斥,阻止了这场闹剧的继续,“这屋里还有姑娘在呢,当着晚辈的面吵吵闹闹,又成何体统!想着下月里老三的新妇进门来,见着我沐家内府不安,那面子岂不还要丢到外府去不成?”语气随柔话却凌厉,荣、魏二夫人皆忙起身,以请罪示受教,阮氏微颔首,似是方察觉底下沐槿母女还未起身,竟是讶异,作了欲起身的动作,连忙请坐:“哎,都给我气糊涂了,姑娘和姨娘快快请起,你俩也真是实诚,也不提醒我一回!”说罢又瞪了身边的侍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两位主子搬凳子来!果是我近来忙着,管你们松了,便没规矩了,连自己的身份都拎不清了?”

谁人又不清楚这是下马威的伎俩,故而请罪谢恩及搬绣凳的工作便变得异常复杂,好不容易磨蹭着起身去做活,一路又拉拉帘布理理茶盏,而门口明明有三两个绣凳,却都又偏要舍近求远,手忙脚乱的去各间特地寻那绝对闲置的绣凳来,请了站着许久的两位主子坐下。

阮氏笑着,唤来沐槿细瞧着,一脸的慈爱,嘴里还念叨道:“呀,好伶俐一个丫头!果真是沐家的女儿,一瞧便是,这端正的模样,”魏氏也道:“是呢,想着当年涵儿也是这般,哎,”她叹了声,又道:“想不到啊,涵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我也老咯。”阮氏笑道:“老四你快得了吧!我还虚长你三岁呢。”“哎呦!”魏氏道:“我哪能与嫂子相比!我同嫂子站在一起,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是姐姐呢!”阮氏笑着说了声“瞎说八道”,继而又回转来,拉着沐槿,抚了抚沐槿的手,却见沐槿畏惧的一颤,继而缩了手,往后退着,作势要到岑姨娘那里去。阮氏面色微僵,但终还是微笑了道:“槿丫头莫怕,到母亲这里来。”沐槿摇头,往岑姨娘那壁跑着,道:“我要娘亲。”阮氏温言道:“岑姨娘是姨娘身份,而你是府里的小主子,她亲自抚养你已是破例。槿丫头,你要记着,你只能唤她姨娘,不可叫她娘。”她又换上和蔼的微笑,道:“槿丫头来,到母亲这儿来。”“你才不是我母亲!”又见阮氏身边人来拉她,沐槿忽然大声叫起来,扑进岑姨娘的怀里,见众人寒冷脸色,更是害怕,更是抽泣起来,岑姨娘正欲扶起怀中女儿给阮氏请罪,却听得怀中沐槿抽抽噎噎的软软唤了她声:“娘。”

“没规没矩!”阮氏彻底冷了脸,身边的胡嬷嬷便接道:“槿姑娘方自庄子里回来,性子还野着,现下理应按规矩罚一回,长长记性也是好的。”岑姨娘闻言,赶忙搂紧了怀中哭得满面泪痕的沐槿,忙求情道:“夫人,阿槿年纪小不省事的,因着自小长在妾身边,一时间不习惯也是有的。这回言语冲撞夫人,实是无意之举,还望夫人念其年幼,饶过她这一回才是!”旁侧胡嬷嬷闻言,冷声道:“年幼?老奴觉着,正是年幼方更应好生教导!宫中贵妃娘娘当年如槿姑娘一般大时,都已由女师教导得当了一应闺范,槿姑娘却还野着,将来丢的可是长房的脸、沐府的脸、甚至是娘娘的脸面!”阮氏犹豫着思忖了半刻,继而点头道:“是,”她拭了拭泪状,又道:“我觉着胡嬷嬷说的不差,这回,便按她说的来吧,要不将来教导不当丢了脸面,又该是我这个嫡母的责任了。”岑姨娘还欲言语,却被阮氏叹声打断:“姨娘不必再言了,今儿个,我也乏了,”她作势揉了揉额角,又取绢按了按眼框,叹道:“大家都散了吧。”随即由丫鬟虚搀着出了门。

沐槿在那门口跪了多久,岑姨娘便哭了多久。岑姨娘哭,沐槿是而也跟着掉眼泪,膝上疼痛难当,如针刺般,火辣辣的直钻进了心窝子里头去。跪罚结束,还需进屋向阮氏请罪以示受教,又是再跪。阮氏自然也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她,那地上的绒布毯子下头也不知放了什么豆子类的东西,使这漫长的折磨又更深上了一层。训话又是许久,沐槿只觉着头脑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明明灭灭,身上发凉,寸寸肌肤皆觉震颤,忽而听见有人说槿姑娘嘴唇发白了,却已大抵没了知觉,这便就倒将下去了。


《拾槿辞》第一章 青山流水雁难休,落槿铺陈殣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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