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穿胸口

2021-05-27  本文已影响0人  莫切

五月的北京有点早熟,早晨蓝天喜人,下午准要来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雨,生生把日子提前拉扯到了七月的雨季,阴晴不定,丧心病狂。

她约我喝酒,我说我酒量不行你知道的,白酒一口,啤酒一听,鸡尾酒不确定,她说,不要紧,我请你喝夺命大乌苏,你只管倒,我负责喝。你是不是又丢了男人?我隔着电话刺她,她一声哀嚎,开始了连续剧一般波澜壮阔抑扬顿挫的抽泣。

她总是这样。

为了提防捉摸不定的鬼天气,我在25厘米长的手包里塞进了一把星空伞,是的,伞面上是梵高的星空,扭曲,动人,像女人高潮时的五官,让人看不懂,但又让人欲罢不能。

约酒的地点在后海酒吧一条街,她给我发定位,月色倾城,一家慢摇,数日不见,她从暴躁派变成了文丧风?

抱抱,想你了啊!女人贴上来,兰蔻的美丽人生,每次丢了男人,她就用这款香水裹上自己,媚眼如丝,丢一个男人算什么,老娘的美丽人生还在后头。我表示十分相信地点点头。

红色的过膝紧身裙,一头淡樱花色的发,自然唇色,堪堪托着酒杯的手指端,是一排纯黑色的甲。丧心病狂,跟这些天的鬼天气一样。

来,给你看个帅哥,她脚步虚浮,拽着我来到吧台,一个眉目清爽的男服务生,叫他Toby, 她指指吧台里面站得笔挺的男孩,嗯,男孩。Toby,来,给这位姐姐调一杯Blood Mary。她的声音像钩子,冲着他,和我,抛了过来。

男孩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开始调酒。我在她身边坐下,给她以百分百地目光致敬。2021年刚过俩季度,你的男人已经换了快一打,年度KPI是不是可以提前完成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看起来委屈极了。我只是想找个真心爱我的男人,可是最后发现他们爱上的还是我的钱。不然呢?爱你什么? 爱你的皮相太肤浅,爱你的灵魂又摸不到,可量化的能摸得着看得见的不就是金灿灿的黄白物件?

黄白物件?  VIP金卡,和女人白花花的躯体。

你真讨厌,能不能有点情怀? 有情怀的男人没胆量,他们奔着小白兔去了,你这款,不匹配。

那我匹配什么样的? 我的酒来了。

一杯通体红色的液体摆到原木色吧台上,极符合它的名字:血星玛丽。我端起来,闻了闻,番茄汁?黑胡椒?Toby笑着点头,试一下。

甜味打底,有点咸,又有点辣,不仅是胡椒的辣,还有辣椒,舌尖微微刺痛,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不同,因为不同,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你听我说说话好吗,我真的很难过。我在听啊,他为什么离开你?

因为他的女人从二十三层楼跳了下去。  他有女人?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一直不知道,一直以为我们是真心实意两情相悦的,我陪他满足一切他想做的事情,他的梦想,热爱,我都可以成全他,可是那女人出事后,他才告诉我,我只不过是他帮她完成梦想的手段。我特么又就成了三级跳板的那块踏板,被人踩来踩去,还乐得要命,你说我傻不傻?

毫无新意的剧情,一次又一次。毫无新意的伤心欲绝,一回又一回。

女人凑过来,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眼泪稀里哗啦蹭满了我的锁骨,我腰背挺直,佯装成一副有力的样子,静待暴风骤雨后的山明水净。

从撕心裂肺的痛哭变成抽泣,再变成无声地耸动,再到清浅有节律的呼吸,女人的头离开我的肩膀,抓了张纸,胡乱在我身上一顿擦,对不起,弄脏你的衬衫了,还好是黑色的。

我刻意穿了黑衬衫来见她,包裹她的眼泪,也有别的。

喝了三杯不同口味但一样颜色血红的鸡尾酒,她放我走,你走吧,我觉得好多了,不就是男人吗,老娘不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个女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像斯嘉丽,三天两头作一次,每回都爱得痛心蚀骨,下一次依然奋不顾身,但唯独她渴望的恒久炙热的爱始终未能如愿降临。

酒吧出来,没有月色,倾城月色在人工照明泛滥的今天,已经匿得无影无踪。

沿着后海的临水小路一路向南,岸边有游人,或临水独坐,或低头亲吻。一个体格健硕的老人拎着一把巨大的漏勺沿着河岸一路打捞,我有些好奇。您掉了什么东西?

我是在捡东西,每天都有喝醉酒的人往河里扔东西,手机钱包礼品卡,我还捞起来过金条。

我低头看了看拎在手里的包,还好,里面只有一把雨伞,一把星空伞,大爷应该不需要。

天际突然一晃,明灭之后,一阵倾城的巨响从头顶传来,雷声滚滚,紧接着,硕大的雨点从天幕上倾倒而下,没有开始,没有过渡,一瞬高潮。

我撑开星空伞,原来,在灰黑色的天幕下,视线所及,皆是没有尽头的晦暗,见不到星空,也没有扭曲的星河。

胸口突然漏了,有水溢出,我把手堵在胸口左侧第五根肋骨下方,那里依然有强劲的搏动,只是好空,空荡荡的,每一次搏动所交换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水,像此刻的倾城大雨。

那里曾经被一个名字填满,那个人在某一日闯入了她的生命,让她干涸的残躯重新泛起绿意,只是,他离开了,于他,只是一个转身,对她而言,则是一个洞,一个不知道该用什么才能填补起来的洞。

眼前的雨幕越来越厚,雷声滚滚,星空伞,折在了暴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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