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鹿】《钢铁是怎样炼弯的》2
2.
“落选的话，有什么打算？”
“准备艺考，姑妈在中戏找了培训老师，可我妈希望我考上戏，离家近…”
“我爸正相反，急着送我出国，要是能选进组合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晚霞姹紫嫣红的余晖落进偌大的练习室里，等待结果的少女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起落选后的事。
独自站在背光角落里的陆婷，本想玩两局游戏缓解下心情，耳边却时不时听到几句无病呻吟的话。一些衣着光鲜时常的女孩，脚上一双G字小白鞋就够她不吃不喝做两个月兼职，做偶像只是她们逃避无聊生活的避风港，而她们失败的底线对她来说已经是人生非常不错的上限了。
陆婷皱着眉不耐烦的退出了游戏，一条微信进来，通知她明天校园招聘的时间和地点。
此时收到这条信息，仿佛是种暗示。一想到落选后，回到家首先迎接她的就是老妈那番“不听老人言”的嘲讽和奚落，紧接着收起所有华而不实的化妆品和首饰，不得不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怎么粉饰自己浅薄的简历。老妈说的没错，夏天她就毕业了，再不找个收入稳定的工作，将来沦落到相亲市场让人挑肥拣瘦，还不如杀了她。
明明小时候大家都喜欢看她唱歌跳舞，可是一长大却总是警告她少做梦。唉，长大可真烦。
如果爸爸还在，一定会支持她坚持下去。当然，如果爸爸还在，她练了三年的芭蕾也不会说放弃就放弃，那些精致漂亮的洋娃娃和小裙子，也不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中一一抛弃。人一旦长大就退不回去了，即使做梦也得做个务实的梦吧。何况…
陆婷从包里掏出化妆盒检查一下妆容，无懈可击。老天爷还算有点良心，至少留给她一副好皮囊，不用来混娱乐圈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要是没选上，就在门口支摊卖烤冷面，等你们成名了我这摊不就火了吗！”
人堆里一个高个子白白净净，长相俊秀的女孩，开口却是一腔粗犷的东北话。
陆婷笑笑，第一次遇到这么比她还想得开的人，这女孩挺有意思，就是口音有点耳熟。
“念到名字的女生留下，其他人很遗憾…”
练习室的门推开，结果突如其来。工作人员拿着入选名单，干脆利落的报出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要卖烤冷面的女孩，而另一个，也不是陆婷。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吧。
陆婷这样安慰自己，毕竟除了那点芭蕾舞的童子功，剩下的三脚猫的功夫都是从网上自学的，比不上那些五年声乐， 七年街舞的练家子。
看来今天不是她刷脸进圈的好日子。
陆婷收拾好东西，查看手机微信，看看明天招聘会需要准备什么。谁知刚走出练习室，宣布结果的工作人员悄悄拍了下她的肩，小声告诉她，“先别走，总监要见你。”
从练习室去往总监办公室的路上，陆婷回想整个选拔过程，终于发现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才艺表演中擅自模仿导师的账，冯PD还没找她算呢。
得罪一家公司的高管大不了不在这干，可是得罪一个娱乐圈曾经最红的艺人前辈…陆婷不禁为自己捏把汗，心想，总不至于她的演艺道路还没开始就被封杀了吧。
走进办公室后，陆婷稍微松了口气，点名见她的是徐总监。
“怎么，有点紧张啊，额头都是汗。”徐总监说着递给陆婷张纸巾。
陆婷不好意思的接过来，道了声谢。
徐总监看着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说话语气也非常和蔼，和脸臭又爱耍酷的冯PD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我们坐下说。”徐总监非常随和地拉着陆婷的手坐到沙发上，以一种非常欣赏的眼神打量着她。“可惜了，没把你选进这次的组合。”
徐总监这句话说得陆婷受宠若惊，慌得直摆手不知道接什么好。
“不过没关系，我决定为你开个特例，签你为独立艺人。公司会为你量身打造艺人形象，投入顶级资源，配备知名专属导师，未来涉猎影视歌以及综艺和时尚等多栖道路，拿下国内外一流奖项，代言各大名牌都不是问题，就像现在的小菊一样。你觉得怎么样？”
徐总监说完后一脸诚恳并期待的看着她。
陆婷知道徐总监这席话是有水分的，做销售画大饼这种事卖保险的时候她没少干。可是娱乐圈不一样，它的纸醉金迷每天明晃晃的在你面前炫耀着，多少人挤破头要进来，现在门票都递到她眼前了，为什么不进。
如果不是思芭日常授课的声乐老师有事请假，冯薪朵大概半年也不来公司一趟。早上响了十个闹钟才勉强爬起来，穿了一双人字拖连跑带颠赶到声乐练习室。
走进练习室那一刻，冯薪朵一度觉得自己最近通宵打游戏熬出幻觉了。二排座位最边上的位置，那个穿粉色运动服，梳着大光明的女生，怎么越看越像…
冯薪朵揉着眼睛走过去，女生见她过来马上起立问好，“冯PD好，我是陆婷，还记得我吗？”
把她模仿的那么丑，自己到笑得像个史迪仔，能忘才怪！
“你，你怎么混进来的？”熬夜又不吃早饭的冯薪朵，这会儿气急攻心，指着陆婷的手抖的像得了帕金森。
“徐总让我来的呀，她说你今天难得代课，让我跟着一起学…”
“出去。”冯薪朵听都不听，甩手就要撵人。
“可是徐总说…”陆婷急忙解释，可冯薪朵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除非她亲自跟我说。”
话音刚落，徐总监就到了练习室门口，来的正好。
原本打算开例会的徐总监，不放心冯薪朵的脾气，特意下来看看情况，果然不出所料，这场面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冯PD，出来一下。”
“已经签了，不进组合，单独培养，交你负责。”
隔音室的门一关，徐晨辰简单明了，用十六个字把一口大锅扣到了她头上。
冯薪朵眼前一阵黑，气的半天憋出一句，“你签就签，甩给我干嘛？”
“你不是嫌她不会唱歌吗，现在给你亲自教，好好教，将来出专辑开演唱会都是你的功劳。”
“难怪小钱现在这么能忽悠，真不愧是你嘴把嘴教出来的好徒弟。”
“陆婷跟了你，也会是个好徒弟哒。”徐晨辰委以重任的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
冯薪朵再不愿意可心里清楚，思芭现在拥有的一切，一多半是徐晨辰一手缔造的，不仅捧红了鞠婧祎这个金字招牌，对她也有知遇之恩，算上当年欠下的人情，她没法拒绝。
碰一鼻子灰回来的冯薪朵，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练习室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肯定是那几个老菜皮又在八卦了。
Purple X成员里有几个和冯薪朵是同岁，以性感大鹅孔肖吟为首，死亡歌姬黄婷婷为辅，平时没少在她家厮混，不是喝酒吃火锅就是打麻将。外人面前称呼她冯PD，人一走就开始冯二狗，冯狗子的乱叫，气焰嚣张的很。
“咳咳，”一声咳嗽后，室内安静了，冯薪朵板着脸走进来，发现陆婷还在那站着，瘦巴巴的小身板一脸惶恐的看着她。“杵着干嘛，站得高听得清啊。愿意站到前面站，给大家看看你凭什么站在这有资格听课。”
冯薪朵说这话时，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陆婷心里明白，冯薪朵这是有气没地撒加上回的事一起算她的账呢。卖身契都签了，逃也来不及了，她这几十斤的小体格也不能把她怎么了吧。
“会跳舞是吧，那节奏感应该不错。”冯薪朵挽起袖子，指尖在键盘上熟练的跃动，随意弹了一段曲子，“这段是几几拍？”
陆婷眼睛一下滞住了，看看琴又看看弹琴的人，一瞬间大脑比脸还白。
“小学音乐课没学过吗？”
自从开始搬家后陆婷再上的小学，音乐课都是体育老师代的。
“看样子也没啥会的乐器呗。”
她过八岁生日，老爸送她一架粉色钢琴，只是摸了不到三天就被她妈转手卖了。
“乐谱总会看吧？”
冯薪朵的问题像一颗颗钢钉把陆婷钉在十字架上，旁观者复杂的目光像火一样将陆婷的自尊心烤的焦灼难熬。
“像你这样脑袋空空，光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就想进娱乐圈的人，每年不知道淘汰多少。如果你真的热爱音乐，就不会这么无知，真想成为一个艺人，就应该有一技之长，而不是耍小聪明博眼球。就是因为你这种人，才让在座这些真正热爱舞台的女孩离梦想越来越远！”
陆婷虽然不懂乐理但是她不聋，冯薪朵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如同钢针一样扎的她浑身发麻，无力反驳。她的确没什么特别之处，上学成绩老是一塌糊涂，全靠着小聪明混到现在。可是这样的她就没资格搏一把了吗，就活该站在这任人凌迟自己的尊严吗。
“您说的对，但我还有一点好。”陆婷咬住下唇，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至少你也承认我长的好，不是吗？”
“你，”冯薪朵被她猝不及防的反击怼到张口结舌，气急败坏的把她撵出了练习室。
陆婷脖子一横，随她的便了。她就是这样，别人越是想让她难受，她越不露一丝苦相，打碎了牙可以往肚子里咽但必须还对方一拳。
闲逛到午饭的时候，陆婷在刚加入的练习生群里帮大家点外卖，半小时后一个人拎着十几袋外卖去了练习室。
一群女孩子边吃边八卦，话题很快就扯到冯薪朵身上，都说她这几年事业大起大落，脾气秉性越来越古怪，但人绝对是好人，让陆婷别往心里去。
能让一群练习生帮着说好的人，大概也坏不到哪去。
陆婷记得那一年电视、网络上几乎满屏都是冯薪朵，出门去地铁，公交站都能看到她那双漆黑巨大的眼睛。那首出道的成名曲《月光下》，被他们大学广播站当作开篇曲，从她入学第一天一直放到现在还没换呢。
不过这种洗脑式的霸屏只维持了一年，第二年冯薪朵这颗流量新星，像流星一样划过就人间蒸发了，任何媒体平台都见不到她的影子，也再没出过新歌，一晃就是三年。
时间对一个偶像明星来说真的是货真价实的金钱，不要说三年不活动，现在三个月不发微博，网友都当你退圈了。
陆婷恍然意识到，少年成名的冯薪朵经历的波折，或许并不比她这个穷人家的孩子少。看来大家过的都不容易，何必互相为难。
吃完午饭，陆婷打算去找冯薪朵道歉，毕竟是她有错在先，人在屋檐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听说冯薪朵没吃午饭在琴房写歌，陆婷先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和饮料，拎着东西蹑手蹑脚敲响了琴房的门。
“进。”
冯薪朵低沉的嗓音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陆婷活动一下脸部肌肉，推门露出一脸标准的职业假笑，“冯PD没吃饭吧，我给您送点吃的。”
冯薪朵一见是她，眼睛瞬间瞪大，手里抱着吉他站起来转了一圈又气哼哼的坐下，看样是没找到舍得砸的物件儿。
“谁要吃你送的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不饿。”
大概是生气太耗体力了，冯薪朵这句话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打她的脸，搞得满脸通红。
陆婷拿着三明治凑过去，碰碰她的胳膊，好声劝她，“吃点吧，没毒，吃饱了才有力气训我啊。”
冯薪朵噘着嘴拿过三明治，故意躲她似的挪到另一个椅子上盘起腿，一小口一小口慢腾腾的吃了起来，像幼儿园里刚学会吃饭的小孩子一样。
“对不起，我不该在那样模仿你，让你很没面子。”陆婷也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就一股脑直说了，拐弯抹角的话她实在说不来。
“你要是不模仿，没准大C还看不上你呢。”三明治吃了三分之一，冯薪朵擦擦嘴把剩下的包好，坐直身子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告诉陆婷，“其实你也不用道歉，反正资格选拔我也没让你过。大C的确很欣赏你，不过这几年受赏识的人多了，上个月就走两个，机会太少实在等不起，以为签约就能一步登天的话是你想多了。靠脸吃饭的人好时光只有几年，你觉得你等得起吗？而且还要放弃其他工作机会，比如兼职模特。”
陆婷签约时看到练习生有工资就心动了，算上平时的兼职，以为出道之前养活自己不成问题。现在听冯薪朵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手心发凉，不知所措。
“练习生合同一般都有三个月试用期，现在走还来得及哦。”
午后的阳光温柔和煦地洒落在冯薪朵幸灾乐祸的笑脸上，留给陆婷的只有阳光残酷的阴暗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