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吃你
东北的春天来得比日历上要晚上两个月左右,当油菜花开满南方的田野里时,我们这里却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雪,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夜穿越回了冬天。
记忆里,小时候的东北冬天,比现在冷得多,雪花大如席的比喻一点也不夸张,漫天飞舞的大雪,夹杂着呼啸的北风,打在脸上,真的是如被刀割一般的疼。
可那时候,没有厚厚的羽绒服,厚厚的雪地靴的我们,却能在冰天雪地里玩的不亦乐乎,狗皮帽子戴在了刚堆好的雪人头上,妈妈熬夜给做的厚厚的“大手闷”早已经是东一个,西一个,可头上却隐隐地冒着热气。
那时的我们好像没有多少作业,几乎是回家了就昏天黑地的玩,直到掌灯了,老妈在家门口高声的呼唤着:“儿子,姑娘,回家吃饭啦!”说来也奇怪,不用喊名字,凭借着声音,我们就知道是谁的妈在叫自家的孩子。于是,赶紧寻找自己的帽子,手套,急忙往家跑,还不忘约好明天的玩乐时间。
没等进家门,我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怂恿我的鼻子使劲地嗅着菜香,“啊!太好了,今晚的菜是猪油炖酸菜。”
“就你鼻子好使,快赶上咱家的大黑狗了。”弟弟在一旁揶揄我。
“你才狗鼻子呢,再说一遍试试,小心我一会儿往你嘴上抹辣椒。”
“啊!不敢了,不敢了。”这小子边说边用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捂住嘴巴,那架势好像我手里真的有辣椒一样。
“快洗手去,疯玩起来,都不知道回家吃饭。”老妈开始边呵斥我们,边准备开饭。
“好嘞,妈,我去烧辣椒啦!”我象征性地沾了沾水,就赶紧跑去仓房,那墙上挂着的长 长的一串红红的辣椒。
灶堂里,木头火还尚有余温,我翻动着风干的红辣椒,几秒钟,一个辣椒就被炭火烤的鼓起来了,像一个小红灯笼,空气中夹杂着辣椒的糊香味,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啊,美味呀!”
不一会儿,四五个本来干瘪的红辣椒就被我烤的鼓鼓溜溜。
那一边,老妈早已经盛好了饭菜,细细的酸菜丝,包裹在浓浓的猪油炖的汤里,屋里氤氲着饭菜的香气,老妈擦干净了我烤好的红辣椒,用手细细的捏碎在菜碗里,弟弟是绝不敢吃这辣椒的,老妈早早就单独给他盛了一碗菜。
我赶快操起勺子舀起汤,顾不得猪油汤还烫嘴呢,就猴急的喝下一口,那酸爽,那香辣,驱走了我胃里积蓄的寒气,味蕾被迅速打开,嘴里立刻津液横流。“真香啊!真酸啊!真辣啊!真美味啊!”
“也不怕烫舌头,一个姑娘家咋这副吃相,看将来谁要你这个馋猫。”老妈边捏着辣椒边嗔怪我。
“那得看他们家的猪油炖酸菜有没有我妈做的好吃。”我口没遮拦地说道。
“真有那么香吗?不辣吗?”弟弟被我的吃相打动,也想尝尝这加了烧辣椒的猪油炖酸菜。
“啊!辣死我了,辣死我了。”馋嘴的弟弟被这汤辣得直扇舌头。好像那吃了辣椒的猴子,辣得上串下跳,抓耳挠腮。哈哈哈,乐死我了。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老妈赶紧给他盛碗饭,“快吃点饭,压压辣,你能和你姐比吗?她断奶就吃辣椒。”老妈心疼地安抚着弟弟。
“不过,妈,现在吧嗒吧嗒嘴,真的挺香,酸辣,好吃。”这小子居然也吃出辣椒了的独特香味了。
“就是,要是不好吃,姐能这么爱吃,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咱妈做的酸菜好吃。”
“没有这一大勺子猪油,酸菜能这么好吃吗?这一大勺子猪油得多少肥膘才能熬出来。”老妈白了我一眼。
我不再言语,吐了吐舌头,赶快夹一口酸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秋后的自家菜园大白菜,在拾掇干净后,砍去多余的菜叶,放进滚开的水里汆烫一下,放凉后,整齐地码放在大缸里,密封好,一个月后,打开密封的盖子,一股自然发酵好的乳酸菌的味道浓浓的释放出来。
每到这个时候,老爸就磨快了刀,老妈把腌制好的酸菜,切得细细的,放上一勺子上一年熬制的猪油,架起木头火,猪油在铁锅里慢慢化开,滋滋做响,浓郁的猪肉香味,弥漫在厨房里,加入花椒酱油等佐料,宽宽的加汤,再放入细细的酸菜丝,慢慢炖煮。没等开锅,就已经香气四溢。那些年的肥猪都是经过二年的生长期,用夏季的野菜裹着糠皮,掺上点粗糙的玉米面喂大的,所以都长着厚厚的肥膘,因为肥猪没有吃过饲料,用这样的肥膘熬制出的猪油,一点也不腥。冷却后泛着细腻的乳白的光,用它来炖酸菜,那是绝配,乳酸菌分解了猪油的油腻,猪油炖软了酸菜,香味渗透进每个菜丝。在那北风咆哮,大雪纷飞的季节里,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吃着菜,喝着汤,加入我的烤辣椒,吃得四肢百骸都暖暖地,带走了一天的严寒,热汤和辣椒完美的融合,瞬间打开每个毛孔,一顿饭下来,吃得大汗淋漓,那叫一个舒畅……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年到头难得能吃几回肉,这猪油酸菜就代替了猪肉炖酸菜,满足了我们那个年代大人孩子贫瘠的胃。也让这道饱含亲情,唇齿留香的家常菜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在寒意料峭的初春时节,这道菜依然散发着它独特的魅力,春风透骨,这样的季节里,大缸里残存的酸菜显得格外珍贵,气温骤降的日子里,炖上一锅热气腾腾,冒着油花的酸菜,放上烤香的辣椒,这一红一白之间,品的是人间至味。
春风十里,江南油菜花香,东北寒风瑟瑟 ,我却想再品上一回儿时记忆里那个味道!
春风十里不如吃你――猪油酸菜加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