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一半烟火一半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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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守塔人了，每天的工作就是换塔灯。现在，他只想有人可以来换他，他想回家去，陪父母过个年。

2000年的时候，脸上带着稚气的方舟背着行李，告别了家乡的父母，出门闯荡了。2000年，一个充满商机与无穷机遇的年代，勾得无数的年轻人外出闯荡，希望拼搏出属于自己的一番成就。“哐嘡哐嘡哐嘡”听了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响，方舟在落地的那一刻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堂，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神情轻佻的富家子弟，有两眼放光的经商之人，有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的像方舟一样的年轻人。方舟拖着蛇皮塑料袋，他心想：我得先找个住的地方哩，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城市客栈在哪里咦。

方舟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口中的客栈，因为现在都叫宾馆酒店了，可是方舟不知道。他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裹着衣服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方舟的肚子就“咕咕咕”地叫了起来，他从蛇皮塑料袋里拿出最后一块面饼，这是他离家时母亲用细面给他烙的，一共烙了七块，都让他带来了。

吃着面饼，方舟有点想家了。

吃完面饼，方舟看着微微有光亮的城市，好陌生，他感觉自己有点迷茫了。

方舟就这样在城市里游荡了三天，期间他看着有人走进金碧辉煌的酒店，他没有进去，这么好我一定住不起的。大城市的东西真的贵，一块没有家里好吃的面饼一块钱，他三天就吃了两块，勒紧裤腰带讨生活，方舟越来越想家了，可是想到自己离家时和父母立下的豪情壮志，想到自己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愿望，他咬了咬牙，坚持了下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方舟口袋里的钱一天天地变少，方舟也一天天的焦虑，他开始自为怀疑，或许自己就不应该来到这个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满街的灯火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留，他不属于这个城市。第七天夜晚，方舟带着绝望躺在公园椅子上，他好困，心好累，睡一觉就好，他只睡一会儿。

城市的风一遍又一遍地吹着方舟，直到方舟被冷醒。行李没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蛇皮塑料袋没有了，那是他全身的家产啊。方舟猛地从椅子起来，在公园里到处的寻找，找不到，花丛里不在，他翻遍了所有的垃圾桶，也都找不到，公园里的人看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到处翻垃圾桶，脸色都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男人神色慌张，到处找寻着什么，没有找到，男人瘫坐在公园小道上，月色凉如水，和男人的心一样凉。

年轻人的满腔热血在这一刻被浇灭。

直到老王的出现，老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色密密麻麻的皱纹显示出了老人饱经风霜的经历。他走到方舟面前，询问方舟怎么了，方舟把自己的遭遇都和老人讲了，老王听后，笑了笑，把方舟带回到家里去，老王是方舟唯一的希望。和老王回了家，老王的房子挺好的，不过只有他一个人。

老王知道方舟要找工作，笑着问道：“小伙子，我要退休了，你愿意来接替我的工作吗？是去海岛看守灯塔，要耐得住寂寞。”

这句话对方舟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了，他连忙答应了。方舟心想，寂寞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于是乎，方舟变成了一位守塔员。从刚踏上岛的欣喜到如今的忧愁，方舟有点后悔，后悔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无奈。

海雾的凉意让方舟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着辽阔的海面，方舟摇了摇头，只怪当时年少轻狂，贸然离家。如今自己困在这座小小的岛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工作，热情消亡。不过他并不怨恨老王，也不后悔自己成了守塔人，只是对自己多年都没有陪伴在父母身边的羞愧罢了。寂寞果然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记得他刚到岛上的那一年，有一窝海燕在崖壁上安了家，每天两只大海燕飞出飞进，带着食物来。过了几天，多了两只小海燕。方舟每天除了换塔灯就是看着海燕飞翔，有海燕一家陪着，方舟总算有了些乐趣。不过在三个月后的清晨，方舟像往常一样去看海燕一家的时候，他们不在了。后来的几年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海鸟在岛上安家，可是在待了一段时间后都离开了。浪花拍来拍去，飞鸟飞来飞去，云朵飘来飘去，都在变化，只有方舟和岛始终都是一个人一个岛。傍晚太阳西斜，岛上只有两个影子，一个灯塔的，一个方舟的，一个死物，一个活人。

寂寞苦无渡，折花落飞鸟，尽是相思。

方舟就这样坚守了十五年。许是方舟多年的兢兢业业有了回报，上级领导给方舟批了七天的年假，让方舟可以回家探亲，过个团圆年。方舟的心顿时就注入了活力，他开始收拾东西，尽管并不多。这串贝壳是五年前收集的，父亲母亲没有见过，带回去给他们看看；这串鱼干是自己闲暇之余晒的，带回去给父母尝尝；还有什么可以带给父母呢？钱已经寄了回去。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了。虽然方舟可以带回去给父母的东西很少，但是不影响他激动的心情。离岛的前一天夜晚，方舟依旧爬上灯塔，点亮塔灯，看着浓浓的海雾中光亮依旧，他才慢慢下了塔。站在小岛上，看着大海，方舟抓起了一捧土，装在了衣服兜里，故土难离是中国人共有的品质。家乡是他生长的故土，这个岛是他生活的故土。

到了岸上，看着繁华无比的大城市，方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自己对这个城市依旧很陌生。

临近年关，城市里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潮拥挤着，是方舟不曾看到过的景象，他喜欢这样的拥挤，在岛上的时候，他最渴望的就是有人能够陪陪他，不说话交谈，有个人就好。人们脸上带着笑容，连带着他也有点开心了。不过看着别人幸福一家，而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落寞没由的在心底扎根发芽开花结果，果子落到地上，“啪”的一下摔烂了。

突然，“biubiu”的声响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是焰火，灿烂热闹地在天空中炸裂开来，原来烟花这么美丽呀，有这么多的色彩和图案，他在岛上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烟花，只是有声响罢了，快乐都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听多了，他也就习惯了，自己在脑海里幻想出烟花的样子：冒着黑烟的火花。

这次回来到岸上，有领导接待了他，表扬了他十五年如一日的敬业。方舟笑了笑，没有说话。

领导派车把方舟给送回了家里。到村口的时候，方舟呆住了，这还是自己小时候生活的破旧小山村吗？整齐豪华的小洋楼，干净平坦的水泥道路，他有点不敢置信，他扭头看向领导，询问他是否走错了。领导笑眯眯地看着方舟说：“方同志，没有走错，这就是麻栗树村。在你守岛的这些年，我们国家快速发展，国家富强昌盛了，老百姓们有钱了，生活富裕了。”

方舟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这如梦似幻般的一切，这不正是他想让父母过上的生活吗？感谢国家，圆梦了。

领导带着方舟到了一座气派的小别墅前，说这就是你家了。方舟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推开门，“怦”礼花绽放，家里来了好多人，都对方舟露出敬佩的笑容，他们都想看看这位坚守岗位的守岛人。

方父方母见到方舟，老泪纵横，他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十五年的思念汇聚成四个字“回来就好。”方舟觉得此时此刻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大年三十的夜晚，漫天的烟火璀璨，欢声笑语在整个家里盈动。

烟火升到天空中炸裂开来，五光十色的火花在天空中燃烧后落下，真美。这样富足快乐的生活真好。方舟从口袋里掏出岛上的泥土，撒向天空。这灿烂的烟花真是怎么也看不够。

过年的时光总是快乐且短暂的。领导和方舟说可以把他调到城市里来工作，不过方舟拒绝了，父母的身体健康，兄弟姐妹和睦孝顺，他已经没有了牵挂，他要继续回岛上去，继续守岛换塔灯。

方舟的父母虽然很舍不得方舟，可是他们去理解尊重儿子的选择，在离别前，方舟喝着酒，说：小舟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妈身体还硬朗呢。你只需要记住，小舟，你是我方大牛的骄傲，是我们一家的骄傲。方舟泪水滴落家乡，带着家乡的泥土去往了海岛。

传统的年要到正月十三才结束，一路上方舟看着焰火灿烂，无数的人幸福快乐，自己内心也很高兴。

方舟再次登上了岛，登上了这个他曾经想要离开的小岛，他拿出家乡泥土洒落在岛上。此时的方舟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心中有的只是无穷坚守小岛的决心。

在岛上再次听到岸上的焰火声，方舟的心里暖暖的，以往他都刻意回避过年，可是现在，他坐在石头上，享受着凉凉的海风，看着无数的航船被灯塔指引方向，内心里绚烂多彩的烟花盛放开来。

我寂寞中坚守岗位，是方舟一生的工作也是我们一生的追求。

繁华落尽处，尽是无数平凡人，一半烟火人间，一半寂寞相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生命的一俯一仰间，生活的安居乐业时，是默默奉献者的汗水辛劳。

我最爱人间烟火气，凭谁许一生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