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你在哪里?
从一篇文章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个过程,任何人,任何事,都会随时间淡忘。"
这句话我不敢苟同。因生命里的有些人,有些事,驻扎在心间,不会随时光流逝而磨灭。
我和他相处的日子很短暂,短的来不及写下他的名字,但存在心里的印记,又长的一生难忘。
他不苟言笑,黝黑冷峻的脸膛,目光坚毅,一身戎装整洁利落,凸现在新军队伍里威风凛凛。
我初出茅庐,口齿笨拙,与他很少交流,至今都想不起和他说过什么话。时隔多年,在日渐崩坏的世风里,反倒觉得他的身躯依旧威武挺拔,依旧如山般沉稳,依旧似火般温暖。
排长,你在哪里?排长,你过得还好吗?
岁月荏苒,似水流年,我不惑,你也应该年过半百了。悄无声息的光阴从指尖划过,不知你能否记起,那个曾和你一起“脱逃”的河北兵。
我想请你把那件事彻底忘记,别留下痕迹。但我不能忘,还要铭刻在心,时时念叨。
前尘如梦,烟云散去。一段旧事,清晰如月。那天傍晚你带着我,像侦察敌情似的钻进密林,越翻石墙,披荆斩棘跨过沟壑,用英勇无畏赶走我的胆怯和柔弱。
那时候我稚气未脱,一套军绿就把我装扮成了一名空军后勤兵。质薄体弱的我,初到军营水土不服。艰苦的军训没几天,就败得病恹恹有气无力,想回老家。
冬季的巴蜀山区阴雨连绵,潮湿寒冷又刺骨。严格的训练容不得虚假和通融,除了摸爬滚打练阳刚,别无他法。
你是我的排长,大我七八岁的陕西人,从军校毕业不久,肩上扛着空天蓝学员军衔,让我这个尚未授衔的新兵好生羡慕和崇拜。三年后,追随着你的足迹,我也考进了军校。
上级选拔你任职新兵连,源于过硬的军事素质。在士兵的眼里你像禁军教头林冲,站如松,坐如钟,弯如弓,在练兵场上舞枪弄炮,生龙活虎。
无论落霜飞雪,还是凄风苦雨,你身先士卒做表率,一马当先树标杆,与新兵同场操戈,同甘共苦。严格执行军队的训练大纲,一丝不苟的纠正战士的痼疲动作。
连日紧张的高强度集训,把我们这批刚入伍的小牛犊,折腾的白天嗷嗷叫,晚上死翘翘。熄灯哨声的余音尚在绕梁,被子尚未盖好就已经呼呼大睡了。
月挂中天,匿于群山深处的营区,偃旗息鼓死一般寂静。关节酸疼让我在睡意朦胧中,看到一个魅影游走在军榻间。正欲张口喝问,那人已走到我床边,轻轻地捡起掉落床下的军装,铺盖在我的棉被上,又帮我掖好前后被角。这个“魅影”是你一一一剑胆琴心的排长。
排长,你在哪里?从记事开始,第一个在深夜里起身,为我掖被角的是母亲,你是第二个。那一刻涌动的暖流至今流淌在我心里,浇灌义务和忠诚。
封闭训练了两个月,新兵如困兽。逃兵事件发生后,你郑重的问我会不会当逃兵?我坚定的摇摇头。然后,你带我越过了那堵禁锢的围墙,让我看到外面的天。
山下的小卖部里,我吃到了香辣美味的零食“四川锅巴”。那天你花了一块两毛钱给我打牙祭。此后多年,辗转各地,我再也未能品尝到当初那种麻辣香脆的味道。
原路返回营地的途中,被营长抓个正着。我知道违反军令的严重后果,看到你被唤去营部,我也心惊胆战,噤若寒蝉。
我承诺过不会当逃兵,假若违反纪律被遣送回原籍,也只好认栽。只是,太对不起你,待我亲如兄弟的排长。
两天后,组织给你一纸处分,全营通报。你保全了我,承担了所有后果。
是我耽搁了你的前程,是我这个扫把星,让当年的立功受奖,评选优秀与你失之交臂。面对故作坚强的你,我竟无言以对,深深自责。
新兵训练结束前夕,因事发突然,时间紧迫,我手握调令,乘着夜色迅速离开部队下山。急忙之中,竟然忘记了和你道别。到达新部队后,我连续去信多封表达歉意和思念,都因新兵连解散,而杳无音讯。
军旅生涯的第一位良师益友,不显山露水,却重如泰山。别后半生竟无缘再见,如今想来,愧疚、难忘又痛楚。
跌宕半生,沿途坎坷,忍辱负重自不必说。始终谨记师恩,不忘初心。
我把这段经历娓娓道来述给孩子,他深受教诲和感怀。我不辱使命,把做人的基本信条代代相传。
如余生能重逢,当真了却了你我心愿;若无缘,终生为憾,唯有遥祝我敬爱的排长今世安好,再安好。
更多精彩请关注微信公众号:珠水梨乡(zslx2018lj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