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7知“耻”莫忘,方可“后勇”——读J·M·库切

2024-07-26  本文已影响0人  阅写者

三天时间的散读,终于读完南非诺贝尔奖J·M·库切的《耻》,对J·M·库切的作品其实并不陌生,早在十几年前就读过了他的《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与《青春》,已初步感受过他作品探讨主题的严肃性,尤其在小说立意与主旨的深远与宏大上。

正如他一贯的主题严肃与宏大的作品风格,《耻》的故事表面的简单与主题的深刻与严肃上有大相径庭之别。

这部作品主要讲了开普技术大学52岁的白人教授戴维·卢里勾引大学二年级女生梅拉妮·艾萨克斯并与之发生关系的一桩丑闻为主线,事发后学校为保持他的教职而组织了一个听证会,希望他能反思忏悔自己的行为,但最后他却拒绝而离开学校来到乡下女儿露茜的农场一起生活。在女儿的农场生活期间,自己和女儿遭到三个黑人的抢劫与强奸,三人中其中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此人正是在女儿露茜农场的帮忙的黑人佩特鲁斯收养的继子。在女儿被蹂躏这件事情上,父亲戴维·卢里要求报警,然而女儿却出乎意料的淡然竟然阻止父亲报警,说自己会解决,在这件事情的认知上女儿认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完全属于个人隐私。换个时代,换个地方,人们可能认为是见与公众有关的事。可在眼前下,在这里,这不是。这是我的私事,是我一个人的事。”女儿的处理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在戴维·卢里本就怀疑黑人佩特鲁斯与农场被黑人抢劫与女儿被强奸这件事有关,因为恰好是在事件的那天,佩特鲁斯刚好离开农场不在场。但迫于没有证据,无法明说,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后来得知露茜怀孕,问佩特鲁斯怎么办的时候,他回答他会娶她,在戴维·卢里就此事征询女儿意见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她愿意嫁给他,而且露茜造就知道他有两个妻子。但是她的要求就是坚决拒绝黑人佩特鲁斯进她的房间并不允许碰她。期间,作为大学教授的戴维·卢里正在创作《拜伦在意大利》这部歌剧,关于拜伦与情人特蕾莎的许多情节穿插在整部小说故事之间,歌剧情节与小说故事情节若即若离,不时在暗示着一些事情。

正如小说中很多语句不时点明主题:“篡越语和谐结合,这太有违正常了。要是把审判时所用的漂亮词藻全数剥去,审判要惩罚的正是这样的结合。那是对他生活方式的审判。因为他的行为有违正常,因为他试图传播上年纪的种子,传播疲乏的种子,传播缺乏活力的种子,有违自然。”这里的“篡越”结合小说殖民者与殖民地生活的大背景下,就不难理解作为白人代表的戴维·卢里作为殖民者身份黑人南非被殖民者人们生活的入侵者,而南非人们的生活理应是“和谐”的,这种入侵本就是不和谐,因此是有违正常的。

在这里,“篡越”一词,就是有关小说主题的一个关键词。小说以教授戴维·卢里为主线,写道了很多人物与事件的“篡越”即“越界”。如小说开始戴维·卢里和妓女索拉娅的关系,每周四下午戴维·卢里驱车来到格林角温莎公寓113号房间相约做爱。他们之间仅仅维系着肉体关系,然而一词偶然机会,戴维·卢里发现索拉娅还是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小孩还有丈夫生活在某一处时,想进一步探究她的个人空间,最后索拉娅不辞而别,在也没有出现在戴维·卢里的世界中,这是对戴维·卢里违背二人特定关系:顾客与主人之间的金钱关系的“越界”的惩罚;之后,戴维·卢里身为大学教授与学生梅拉妮·艾萨克斯的性爱丑闻,就是对和谐正常的师生关系的“越界”,而戴维·卢里辞去大学教职逃离大学校园与女儿一起生活在农场,就是公众正常道德生活对戴维·卢里丧失道德伦常之“耻”的惩罚;在“三个黑人抢劫与强奸”事件后,身为父亲的戴维·卢里一直想探究女儿露茜为何不报警而默默承受事件后果的思想背后的原因,这是身为父亲对作为个人神圣不可侵犯的个人隐私或私人空间的“越界”,因此,女儿露茜对父亲的置之不理或是奋力反击就是对父亲过度父爱的惩罚,这也是身为父亲在尊重个人私人空间的惩罚……如此类推西方白人即先进文化对非洲黑人土著落后文明的入侵就是西方对非洲南非的“越界”,而以戴维·卢里和女儿露茜等白人在非洲南非受遭遇的就是对西方白人的惩罚。

这一切,在小说不过是用一个身居大学文化顶层却看似滥情的大学教授戴维·卢里的情欲故事以及其女儿露茜躁黑人抢劫与强奸的案件来作为依托,在故事的深层内里,作者J·M·库切要展示的“耻”是由表入里,逐层深入个人的到民族的然后的种族的,这就死身为一个严肃作家的J·M·库切主题的深刻性体现,在下文将进一步详细探究作者是如何完成如探讨这一严肃而深刻主题的。

就像在女儿露茜被强奸后,父亲戴维·卢里首要想到的是要报警,然而女儿露茜却一反常态拒绝报警,并要父亲不要干涉自己的生活,认为这是她的私生活,她有她自己的生活。而另一个邻居脾气阴郁的黑人老头爱丁杰所说:“最好的办法是,自己救自己,因为警察救不了你,根本救不了,这你得清楚。”,事实上叶如爱丁杰所言,报警后警察来到农场,不过是形式主义地走马观花地随意看看,并没有真正要破案或解决案件。因为露茜尤其清楚,正如她自己说的:“从来就没有安全过,而且专业不是什么主意,管它是好是坏。”因为露茜深知这个案件中的人的最初原因,不仅仅事件本身我们看到的那样,那是有其深刻的历史缘由的,而这个历史或背景正是自己的前辈西方白人对非洲南非人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而这个案件不过是南非黑人对自己前辈犯下的罪的一种报应,理应是自己承担的,所以,正如爱丁杰所说“最好的办法是,自己救自己,因为警察救不了你,根本救不了”的真正含义,自己用行动去证明或去回答南非黑人。

要理解《耻》这部小说,我们必须得先了解J·M·库切的作品大部分是以南非殖民地生活和与殖民者的各种生活冲突为背景。这部作品也是建立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作为白人外来入侵的殖民者的代表的教授戴维·卢里与其女儿露茜(殖民者),以及小说中以农场黑人佩特鲁斯与抢劫与强奸事件参与者的三个黑人位代表的黑人(被殖民者)形成截然“黑”“白”对立面,二者之间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在新时代背景下,身为弱势群体(民族)的被殖民者获得解放,当年强势入侵身份的殖民者身份已经完全没落后,处处深受被殖民者的“复仇”而敢怒不敢言。在女儿露茜被三哥黑人的抢劫与强奸事件中,露茜事后与父亲戴维·卢里的一段对话很耐人寻味:露茜回忆道:“那完全是在泄私愤,”她说道:“那时候带着那么多私愤。那才是最让我震惊的。其他事的事呢?都在意料之中。可他们为什么恨我呢?我可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们。”父亲戴维·卢里说:“他们的行为有历史原因,”他终于先开口了。“一段充满错误的历史。就这样去想吧,也许会有点帮助。这看起来是私怨,可实际上并不是。那都是先辈传下来的。”在这里已经开始交代了“耻”的深层历史原因——西方白人对南非人民的殖民入侵史,这也是发生在戴维·卢里为代表的黑人与南非人们之间的“仇恨”的深层历史根源。或者说事南非人民为何是如今现状的历史根源,小说中对“侵犯”也有直接清楚的解释:“如果你们查了,就会发现,‘侵犯’意味着‘闯入’,‘侵蚀’。‘侵占’就是‘全部夺过去’,它是‘侵犯’的完成。”这一切都直指小说的深层次主题:西方(白人)民族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文化对非洲南非人民或落后的农耕文明的奇“耻”大辱!是值得所有爱好和平和谐的世界人民和璀璨光辉的文化史牢牢记住的!

“我觉得自己身处他们的领地。他们已经瞟上了我。他们还会回来找我的。”并说:“他们觉得我欠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觉得是讨债的,收税的,如果我不付出,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生活?也许他们自己就是这么想的。”父亲戴维·卢里说:“但你得相信自己的感觉。你说他们给你的感觉只有仇恨。”露茜说:“仇恨……戴维,说到男人和性,什么都不会让我惊奇了。对男人来说,仇恨也许使性更加令人兴奋。你是男人,你应当知道。当你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发生关系的时候——当你把她骗上床,把她放倒,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把自己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时候,那是不是有点像杀人?把刀插进去,事后一阵兴奋,走开了,听任她浑身是血——这难道不像在杀人?不像是杀人后逃离现场?”在这里,女儿的这一段话,很有隐喻的性质,这里说的“杀人”是很触目惊心的,同时也隐喻了在西方白人对南非黑人殖民的过程中的那种意志或是生活的“强奸”的行为,更深一层的含义就是西方殖民的强大象征了“男人”的意志,而南非人民贫弱落后的形象就是“女人”的象征,“把刀插进去,事后一阵兴奋,走开了,听任她浑身是血——这难道不像在杀人?不像是杀人后逃离现场?”这里更形象地写出了西方白人殖民者对南非被殖民地人们犯下的血腥罪恶后的那种“不知廉耻”反而“得以忘形”的丑态,用白人露茜的口道出了南非被殖民地黑人们的心声。

读到这里,我们应该不难明白,J·M·库切在小说中用露茜“被三哥黑人抢劫并强奸”的事件来隐喻与象征着西方白人对南非黑人的殖民入侵统治或是血腥屠杀历史。这是一种民族或是种族之“耻”。正如在后文中妇女两人对话中,父亲戴维·卢里提到的一个重要的词“奴役”时,露茜反对说:“不是奴役。是服从,是屈从。”事实上如此,露茜虽然已经经历这样的人生之“耻”,也许在父亲到来之前就曾经已经遭遇过,以后还可能继续遭遇,但是多年的生活已经使露茜(白人的象征)完全融入了南非农耕文明生活,被殖民地新时代的生活已经让露茜离不开,这就使得露茜不得不接受“服从”甚至“屈从”南非文明与生活。这正如在小说后面戴维·卢里拜访曾与自己发生丑闻的大二女生梅拉妮·艾萨克斯的父亲道歉时,老艾萨克斯嘴唇吐出一声声叹息说的:“强者坠落如此境地!”这一声感叹,既是南非黑人被殖民者人们(弱者)对身为西方殖民者白人(强者)的没落的嘲讽;也有作为教授在文化地位上(强者)与老艾萨克斯殖民者农耕文化身份(弱者)的戏谑;更有南非土著居民土语落后文明世界与对整个西方白人英语文化世界的极大的嘲笑。在小说中,J·M·库切写道:“他很想哪一天听听佩特鲁斯的故事。但是,他最好不要用英语讲。他越来越坚信,英语极不适合用作媒介来表达南非的事。那一句句拉得长长的英语代码已经变得十分凝重,从而失去了明晰性,说者说不清楚,听者听不明白。英语像一头陷在泥潭的垂死的恐龙,渐渐变得僵硬起来。要是把佩特鲁斯的故事硬压进英语的模子,出来的东西一定是关节僵硬,没有生气。”这一段话从西方世界的文明角度连根拔起,西方社会文明的“日落”式渐微,对非洲南非农耕文明新兴世界的蒸蒸日上,前者对后者的越界,一种类似“强奸”般的入侵,对于非洲南非人民而言,难道不是一种让世人深觉“耻”辱的吗?

然而,如何化解这一民族之间或者是世界性的文化入侵的灾难,难道仅仅是如“罪人”戴维·卢里对梅拉妮·艾萨克斯的父亲及家人道歉一样就能解决的吗?然而老艾萨克斯对戴维·卢里的道歉的反应仅仅是:“好吧,至少你也道了谦。当时我不知道这道歉什么时候才能来。”“可是,发现出事时我们大家都不好受。后来,我们都十分不好受。问题在于:我们是否好受?问题在于:不好受之后我们准备怎么办?”老艾萨克斯进一步说:“问题是,除了不好受,上帝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卢里先生,你知道吗?”然而,卢里说:“我并不信上帝……相反我一天天地在惩罚中挨着,努力把它当成我的命运接受下来。你说,我无条件地生活在耻辱之中,这么做上帝认为够吗?”这里,卢里说的“我无条件地生活在耻辱之中”中的“我”不是单数,而是复数“我们”即指曾经殖民非洲南非人民的西方白人入侵者们。老艾萨克斯说:“卢里先生,我不知道。通常我会说,别问我,问上帝去。可既然你不做祈祷,你也没法去问上帝,这样,上帝一定会自己想法告诉你。卢里先生,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么这里二人反复提到的“上帝”究竟是指什么呢?在小说中,露茜在父亲问“你现在爱他(露茜肚子怀的孩子)吗”她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孩子?不。我怎么会爱他!不过我会的。爱会滋长起来——得相信大自然母亲。戴维,我决心做个母亲。好母亲,好人。你也该努力做个好人。”这里面的两个个词“爱”“好人”也许就是在道歉之外真正应该身体力行,在每个人的内心世界或心灵里真正种下去并健康成长的吧!当然,这只不过是我在读完小说后的一种大胆猜测,并非作者J·M·库切给出的最终解决人与人之间或民族与民族之间“仇恨”的答案,但小说中也说了:“做个好人。这样的决心并不坏,特别是在黑暗的时分。”然而小说也暗示地说:“我怕是太迟 了点。我只是个等着最后判决的老东西。但你走在了前面。你走得很远。”这里也告诉我们,作者只是启发式地向我们提出问题而已,并没有或者自己也并不清楚真正化解人鱼人之间或民族之间“仇恨”的答案是什么。这留给我们或是以后的人类去继续探究,但无论是什么,它肯定存在,也一定能如愿化解!

J·M·库切的《耻》是一部关于种族或民族之间的入侵史或殖民史的伤痛叙事以及包含其中的各种复杂的“耻辱史”。然而这种“耻”,不单是戴维·卢里个人的“耻”,也不仅西方殖民者群体之“耻”;不但是先进文明之“耻”,也是落后野蛮人的“耻”,它是我们人类之“耻”,是我们文明社会中每一个个体之“耻”!J·M·库切用小说来提示或警醒我们所有的人既要知“耻”,还要莫忘“耻”,更要“知耻而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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