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城 | 此去经年，你已长成横亘在掌心的纹路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拿不起却又放不下，横亘漫长的生命间。”

影片开篇，舒淇温柔安静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美好，二十年前的影片胶片颗粒感饱满又自然，故事是这样拉开序幕的。

黎明说不上好看，但是他微笑着望向副驾驶坐着的舒淇，山水清明，人们则会沦陷在他柔情的眼眸。

新年快乐的歌声环绕耳畔，霓虹灯闪烁，孩子们欢快的笑脸，伦敦大桥气势雄伟地立在明朗的夜色里，他们两个就像世间最普通的相爱的情人一样，倒数新年的钟声，紧握彼此的手，轻吻相拥，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如果两个人没有死在意外的车祸中的话。

车子撞毁的瞬间，河上升起了烟花，转瞬即逝的美好，绚烂又脆弱。

黎明饰演的港生和舒淇饰演的韵文，两个人跨越二十年的爱情，在后辈的回忆里慢慢铺展开来。

学生时代的港生对韵文一见钟情，她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沉默不语的时候也很好看，喜欢是简单又纯粹的。

他骑单车载她穿过夜色的街道，她手里举着快要融化的冰淇淋，身影逆着光，青春格外诱人。

她送他无刺蔷薇，告诉她用水养着，每日一颗阿司匹林。

An apple a day，keeps the doctor  away，说着这句谚语，他孩子气似的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她眼里的甜蜜倾泻而出。

他与她在舞会上跳舞，额头相抵，呼吸扑到对方脸上，像春天一样令人发痒。

他克制不住少年旺盛的欲望，荷尔蒙犹如血液倒流一般冲击着大脑，于是拉着她一路奔跑，到了无人的走廊，他吻了她，呼吸沉重，不懂自持。

少女热烈的回应和突然停下来的动作令他摸不清头脑，到底是没能彻底占有彼此，用时间细细品读靠近，似乎才是真正对爱情的珍视。

两个人相爱了，相互依偎着坐在天台，俯瞰城市灯火时，他说每座城市都有一座桥。桥永恒坚固地立于城市里，经受风雨，毅然挺立，既像少年年轻的理想，又像是他想要向她证明的坚固爱情。

他还说要带她一起开飞机，两个便能远离城市的束缚，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年轻的爱情渴望自由，犹如羽翼初丰的雏鸟扑腾着翅膀渴望飞翔。

她和他一起参加革命活动，游街示威，眼睁睁见他被关进监狱，气他的不成熟，又骄傲他的傲气。于是带着食物、高尔基的书和唱片去看他，平静的表情里，藏着她波涛澎湃的心情。

出来之后，他做了决定，要去国外学习建筑学，这样更能接近理想。

两人分别在即，冷静如她，成熟如她，没有只言片语的挽留。彼时，她是下了决心去往他身边。

港生送她石膏手，密集复杂的掌纹上刻着她的名字，他说，我的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都是由你的名字刻成的。

此去经年，你已长成横亘在掌心的纹路。最美的情话莫过于此，可诺言也不过脆弱如此。

他去了法国求学，她则留在香港兼职打几份工，攒钱给他打电话。

故事俗套又感人。他在电话那头一边辛苦地干活，吃着简陋寒酸的饭菜，却在电话里同他说自己很好，不要挂念。

后来两个人起了争执，她怨他还不回来，他怪她还不去法国，他觉得自己学无所成还不该走，她觉得父亲病重不能抽身不理，两个人觉得得不到彼此的理解，也不愿宽恕对方。

最后一通电话在忙音中断开，时空也像段了层，港生与别的女子相识相爱，韵文也找了能在身边陪伴自己的人。

对了，韵文的丈夫秉正是Eason饰演的，年轻的Eason面容青涩，纯良无害，我很心疼他当了备胎，打了并不讨喜的酱油。

时间平缓地流失，璀璨的烟花在一个瞬间照亮天空，火光坠落，光明散失，便冷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抵达陆地。

两人重逢已是很多年后了，十年乃至更长。他与她在国语课堂上相见，猝不及防，往事撞上心头，呛得两眼昏花。

此时她已开了多家公司，事业顺风顺水，家庭和睦；他也做成了理想的事，建了很多栋大楼，有妻有子，平凡又顺畅。

“很多年后再与你相逢，隔着街道相顾无言，你还是老样子，我忽然觉得，还在校园时代，分隔不过是你下楼买一瓶汽水的时间。”

你要相信，影片也好，现实也罢，初恋总是世间最强劲的敌手，之于新欢，之于道德，之于命运。

于是，他和她去餐厅吃饭，他在舞台上唱着少时喜爱的歌，，黎明的声音好温柔，与国语配音格格不入，容易跳戏，又令人着迷。

她在台下看着他痴痴入迷，许是在沉湎旧爱，许是恍惚回味这不真实的重逢，镜头下大特写的舒淇太美了，脸上的雀斑清晰可见，浓密的头发风情万种，正是最渴望被关怀与爱护的年纪，与稚嫩的少女时代不一样，多了一份端庄和克制，但她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回家打电话给丈夫，试图借外力平复自己躁动的心，可惜未果，她便干脆打了电话给港生，电话接通时又慌张挂了，她想做个好太太，无论如何。

而他正在楼下，坐在车里，望见窗前静默的她，还有玻璃窗台边那双蒙了灰，沾了岁月痕迹的石膏手，深深地抓住了他浮动的心。

他打通她的电话，“韵文，你有兴趣一起学飞机么？”

第一步迈出去，明知眼前是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他们也迷恋壮丽河山，和提心吊胆的刺激感。

在下暴雨的夜晚，大雨能轻易隐住人们的身影，也能洗刷罪恶，于是他和她在车里相拥亲吻，车外大雨滂沱声音嘈杂，车内却一片寂静，只剩轻微的呼吸声，时间像是静止，只剩眼中的彼此。

她成了他的情人，两个人太依赖原有的生活，所以并没有勇气离开各自的家庭。抓不住的幻影才是美好的。

他们联名购置了一套房产，能看见海的郊区房子，透明的玻璃房隐在山林里，像一场浪漫的童话。

他们生活在这个小空间，悉心布置家居，高价买了了一个红色的邮筒，把从前的信一封封放回邮箱，竭尽全力去抓住旧的美好，令人感动又心酸。

他们在客厅跳舞，镜头拉得很远很长，两个人身姿摇曳，在这座犹如玻璃造成的小城里，吃饭睡觉跳舞说话，他们是幸福的，犹如真正能弥补离别数年的遗憾一般。

在同学聚会上，她和他躲在小阁楼里，不是偷欢，而是说分手。

“看到从前的同学都回来了，我觉得很罪恶。”韵文悲伤地说起。

他们沉浸在彼此的小世界里，眼里只有彼此，自然觉得欢愉；而他们一旦被现实暴露在人群中，旧时锋芒毕露，流言四起，勇气便像蜗牛一样缩回壳里。

“我不是一个好太太，也不是一个好情人。”

他们到底还是像从前一样不理解彼此，也不愿谅解对方。她责备他不能陪自己度过重要的节日，他则气她不能放下自己的家庭，五十步笑百步，他们自觉无理，倒也不再辩驳。

电影里最经典的台词是在这里出现的。

港生说，“你要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那么爱你。”

韵文说，“你要记得，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是最爱你的。”

世间最遗憾的两件事，一是得到，而是得不到。

相爱的时候，因为战战兢兢患得患失所以更爱彼此；失去的时候，在遗憾和悔恨的追问下，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这也是很难过的。

可惜，两个人最后还是没忍心分开，他拉住她，她回身，两个人的拥抱热烈又绝望，这样下去不好，可是不这样下去，似乎活不成。

这是爱情，欲罢不能，飞蛾扑火，死生契阔。

她生日这天，考了飞行员驾照，第一次起飞，以为终能圆了很多年前约定好一起去飞的愿望，可惜他没来。见到他的朋友和鲜花的时刻，她真的心灰意冷了，下定决心要离开他。

后来她去了英国，在冷风中拉紧大衣抵御风寒，她的身影，潇洒又落寞。港生前来寻她，先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百爪挠心，相逢的时候才舒了一口气。

在见到他的时候，她狠下的心肠又软下来，重新来过。

两个人如愿在异国跨年，城市热闹美好，双手紧扣，驶过伦敦大桥，望着窗外绚丽的光亮，他和她一起在意外中死去，那时，我不知道多少人和我一样，内心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总觉得他和她已经走上末路，唯有死亡，才是新生。在最相爱的时候死去，便不再徒增烦恼了。

港生和韵文的骨灰，在98年香港回归的那天，随着满天烟花一同散向空中，算是圆了他们约定一起飞的梦吧。

短暂的20秒，极尽绚烂，犹如他们跨越20年刻骨铭心的爱情一样，停在最美好的时刻了。

我想过，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故事令人唏嘘，但这部影片，同样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剪辑，流畅巧妙，一气呵成。

韵文的女儿葆琳住在韵文年轻时候的宿舍，时间传承延续着，宿舍女生一起去晚饭时，匆忙的脚步晃过窗帘，便说回了二十年前的故事；葆琳和港生的儿子david在玻璃窗前谈论择偶的事，镜头便切换回韵文站在窗前，指挥港生布置桌椅的画面，他们二人的爱情，也自然地延续到了下一代身上。

港生去英国找韵文时，透过泰晤士河前摆放的望远镜，看到韵文的影像一闪而过，回忆犹如走马灯闪过，这种预感是很不好的，但这种时候，电影又适时地向我们点拨起两人一路走过的美好记忆，直指人心。

还有最后，葆琳和David开车拿着骨灰和烟花去往河岸，港生与韵文开车在伦敦街头去往河岸跨年，两个镜头交错剪辑，冲击力极强。绝望和释怀并肩而行，扑面而来。

所以最后，葆琳和David放飞骨灰与烟花，港生与韵文死亡的瞬间，我们才能平静地面对。

影片里，对于葆琳和David这对，由冤家变为恋人的故事，我没有太多感受，许是年轻的一代内心浮躁，在金钱纵横、情难感人的年代显得太普通了，像是命定要走在一起，无法抗拒似的。

虽然葆琳和David在向彼此说出自己的中文名，都叫“康桥”时，我的内心有过轻微的震撼，港生和韵文分开的年岁，从未忘记过彼此。

但对于葆琳和David这种既定的安排我仍是不太喜欢的，或许人们偏生带着受虐倾向，不太喜欢一帆风顺的东西吧。

不过，还是忍不住为少年时候吴彦祖的盛世美颜花痴三分钟。

而The Brothers Four的《Try

to Remember》在影片中一次次想起，实在是恰到好处地渲染情绪。

第一次听这首歌应该是在数十年前的《深情密码》里，总忘不了戚伟易和赵深深戴着耳机靠在大树下，阳光很好。年少的记忆滚烫。

数月前偶然听到这首歌，再次被熟悉的旋律所感染，不禁怀念起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抱着MP4一遍遍地煲偶像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很傻但很可爱。

《Try to Remember》的伴奏和我喜欢的《米店》有着同样悠扬、轻松迷人的感觉，一个是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一个是草色青青，稻田金黄的九月，风和日丽，都是很美好的场景。

影片名为《玻璃之城》，故事想要告诉我们的，并非港生和韵文的爱情如何脆弱，相反，他们的爱情跨越时间空间，是牢不可摧的。

那么，玻璃之城，像是困住他们的一座城，脆弱得一触即破；又像是住在他们心中的那座城，纯净得不容侵犯，长久地等待重逢那日。

你呢，是否也拥有你的玻璃之城，愿倾尽全力去守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