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请深爱
多年之后，你已不在我身边，我又该怎么去习惯。
苏涵因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宋子笙挡下了那把原本是刺向自己的匕首，血色映满她的双目。
她有些慌乱的扶住他，不想他却毫不迟疑的转手将另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心口。
血仍温热。
再一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苏涵因抱着被子坐起身，一头冷汗。
窗外，夜凉如水。
苏涵因把头埋进臂弯，心里空空的发疼。
和宋子笙分手的四年里，苏涵因时常会做这样的梦，甚至醒过来，她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血液的温度。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宋子笙曾经笑着对苏涵因说，要她习惯做一个被照顾被保护的角色，因为他在她的身边，她可以不必时时刻刻都伪装的那么坚强。
可是宋子笙，你没有告诉过我，多年之后，你已不在我的身边，可我仍然习惯做一个被你照顾的人，这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静谧的夜空给不了苏涵因答案。
王羽芊来到了苏涵因所在的城市，在电话里老早的就嚷着要苏涵因请她吃饭。
苏涵因去火车站接她，远远的看着王羽芊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挎着包摘了墨镜，在那里东张西望。
她忍俊不禁的对着王羽芊招招手。
王羽芊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伸手就给了苏涵因一个大大的拥抱。
苏涵因也抬手抱住她，眼睛红红的。
“苏涵因，你还知道来接我，你看看你待的这什么地方，连个机场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坐火车过来差点就累……”王羽芊一放开她就开始抱怨，却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间停住了声音。
“你，苏涵因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的！”王羽芊凑近她的脸，“你知不知道你眼睛现在红的像兔子，黑眼圈像只大熊猫，你就这么想告别人类换个物种生存吗？”
苏涵因被她问的发笑，“好啦好啦，别站在这里毒舌我了，不是累了吗，我带你回家，晚上请你吃饭，大小姐。”
王羽芊被她拉着离开，目光轻飘飘的掠过车站的出口，那里，还站着一个男人。
“涵因，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晚上吃饭的时候，王羽芊迟疑了很久才开口，“那个，郑潇远他，又问了我你在哪里。”
“郑潇远？”苏涵因抬起头，看向王羽芊，“你没有告诉他吧！”
“还，还没有。”
“嗯，”苏涵因点点头，“不要告诉他，别让他来找我。”
“为什么呀，涵因，你看你现在也单身，你之前不是也喜欢郑潇远吗，怎么就不能让他知道了……”王羽芊的语气忽然弱下来，“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宋子笙。”
苏涵因没有回答。
“涵因，也过去好几年了，你就没打算过要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吗？”
“小芊，不是我不想，”苏涵因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小芊你教教我，对一个可以为我挡刀子的男生，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忘了他？”
他是宋子笙，是为她挡刀子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人，是告诉她可以依赖他一辈子的人，是她刻进了骨血里去爱的人，谁来教教她，该怎么去忘记？
王羽芊低下头，默默无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想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和我说分手。”
月色寒凉，兀自成殇。
宋子笙很想知道，她是不是他的未来。
对宋子笙而言，苏涵因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宋子笙问过自己无数遍，都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她是他，不能爱的深爱。
很多个夜里，宋子笙和自己说，“我们来打个赌吧，我赌宋子笙深爱苏涵因。”
没有赌注，因为他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必输无疑。
大学校园里，宋子笙第一次见到苏涵因。
已经上了大学的女生，还是绑了个简简单单的马尾，衬衫长裤帆布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苏涵因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有些愣愣的和他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个男生长得有点像。
那时，他明明知道苏涵因喜欢的是郑潇远，还是义无反顾的去接近她。
宋子笙很想知道，她是不是他的未来。
替她挡下了那一刀之后，宋子笙昏迷了两天，醒过来之后，一直对他的靠近保持距离的女孩，带着泪痕和他说，“宋子笙，我会尽可能的，去试着爱你。”
那时，宋子笙就在想，这样也挺好的。
即使自己爱上她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没关系的。
就算其他都是假的，只要他爱她是真的，就够了。
大三的时候，郑潇远回国。
紧接着，宋子笙和苏涵因说了分手，出国。
他还记得苏涵因问他，为什么。
宋子笙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一种太长太久的偿还，在这一场偿还中，苏涵因只能算是一个过客。
坐着飞机离开的宋子笙望着外面的天空，曾经他以为，他爱着苏涵因，可是如今才更加知道，是深爱。
不能爱了，也是深爱。
王羽芊播了一个电话，彼端接听的人，是郑潇远。
“估计你这次又要白跑一趟，”王羽芊微微叹气，“涵因她还是不想让我告诉你她在哪里，所以我看你们也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了。”
“你都告诉了我她在这，我既然来了怎么也要见她一面，”郑潇远的指尖敲击着玻璃窗，“你还是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吗？”
王羽芊愣了一下，“现在看起来，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涵因她爱上了一个男生，叫宋子笙，他们是大学同学……”
“名字叫什么？”郑潇远的手指停顿在玻璃上，“宋子笙？”
“嗯。”
“大学同学吗？”
“对。”
郑潇远良久的沉默，“我要见涵因。”
如果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是一个谎言，你要如何竭尽全力？
苏涵因看见郑潇远，有些吃惊。
下一秒，她看向王羽芊，王羽芊没事人一样的望天，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苏涵因看着他，强挤出一抹笑容。
“这些年，很想你，来看看你。”郑潇远的笑容很温暖，和高中时别无二致。
苏涵因点点头，沉默。
“如果我不来，涵因，我可能就再没机会了，”郑潇远盯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目光含着悲伤，“高中时候那个追在我身后喊我‘学长’的小女孩，什么时候喜欢的人不是我了呢？”
这一句话把苏涵因带回了高中。
高中时候，郑潇远是学生会主席，比苏涵因高了一届。
那时的她，自以为对郑潇远一见钟情，在他身后追了他两年。
那时喜欢郑潇远的女孩很多，却也只是停留在嘴上说说而已，苏涵因却开了倒追郑潇远的先例。
打球时送水，拿校服，借故溜到他在的班级门口和他打招呼，在走廊上和他装作偶遇，加入了学生会和他在一起工作，知道他英语稍弱把自己的“珍藏版”笔记送给他……
年少时光里的苏涵因，原来也曾经那样莽莽撞撞的喜欢过一个人。
可是，郑潇远出国了，去了英国。
高三毕业，他就走了。
没有告别。
苏涵因从此不敢再轻易喜欢上一个人，直到宋子笙出现。
“我曾经是喜欢你，郑潇远，”苏涵因毫不隐瞒，“而且那时我是觉得，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但是人是会变的，可能我不够专情，等不了你那么长的时间。”
“但是你等了宋子笙四年。”郑潇远打断她的话。
“是，那是因为，我爱他。”
爱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深爱。”
“所以我会竭尽全力，重新和他在一起。”
郑潇远笑了笑，“涵因，你还是太单纯。”
如果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是一个谎言，你要如何竭尽全力？
他推开门走出去，却还是回过头看向苏涵因，“我会帮你要一个答案。”
既然她深爱宋子笙，那他，去帮她问清楚。
宋子笙已经在法国四年，郑潇远回国他出国，他们两个人为了一个女孩，都沦落到异国他乡。
面对郑潇远的质问，宋子笙淡笑，“哥，你是真的想知道吗？”
有些事情，只适合被埋在时光里。
“苏涵因想知道。”
宋子笙摇摇头，“哥，你不是喜欢她……”
“那时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郑潇远气得拍了桌子，“宋子笙，我是你哥，你有什么话不能说要瞒着我们所有人……”
“因为你们没必要知道，所有瞒着你们的，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除了苏涵因。
宋子笙的自白篇——今夕何夕
“我一直知道，上苍赐予我生命，是为了让我学会承担。
活下去的意义，是为了偿还。
我微笑，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不开心，不开心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想影响别人。”
——宋子笙
宋子笙第一次听到苏涵因这个名字，还是在高一。
儿时他与郑潇远是最好的兄弟，一起长大的情分。
当宋子笙和郑潇远都长成大男孩的时候，亲朋好友、邻里街坊看见他们两个，总是笑着说他们两个越来越像双胞胎。
宋子笙对自己的父母印象很模糊，在他不到四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因为车祸离世。
那时起他就一直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生活，父母对宋子笙而言，是很遥远的记忆。
郑潇远的妈妈也是宋子笙的姑姑，早年的时候郑潇远的父母创业，就把郑潇远也一并送到了宋子笙的奶奶那里。
可能没有父母的孩子，都会成熟的比较早。
所以明明是郑潇远大了宋子笙一岁，宋子笙却看起来比他还要深沉几分。
从最初对父母的离世懵懵懂懂，到后来被其他孩子嘲笑戏弄欺负，从羡慕郑潇远在自己的父母怀里撒欢，到习惯了在一边默默的看。
宋子笙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成长起来。
沉默寡言，神情冷漠。
很符合那时的宋子笙。
初一的时候，宋子笙第一次动手打人。
因为那个男生指着他的鼻子叫骂，“＊你妈！”
宋子笙瞥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回敬了他一个拳头——那个男孩鼻骨骨折。
家里人替他善后，付了医药费，爷爷气急的甚至拿出了家法。
直到最后，宋子笙都没有和那个同学赔礼道歉。
那个男生也是刺头，找了社会上的一群地痞青年，拦住了放学回家的宋子笙。
自此之后，宋子笙的生活里，多了打架这一项活动。
甚至为了自保，宋子笙加入了另一帮半黑社会性质的组织。
逃课，受伤，是家常便饭。
和他的不务正业正相反，郑潇远一直都是三好学生的代表，奖状证书成绩单张贴的满屋子都是。
连学校的老师都忍不住说，有妈管和没妈教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宋子笙置若罔闻，我行我素。
没有人知道，他的初衷并不是打架滋事，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打了很多次架，惹恼了很多人，却从来没有一次是他主动挑起事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就是宋子笙。
他所做的事情从来不是为了出一口气，而是要去保护自己所坚持的东西。
在他心里，父母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即使离开，也不该让人辱骂。
对待有些人，一味的说教是不管用的。
可是他毕竟太小，有太多后果是他想不到的。
他想不到这些事情会牵连到郑潇远。
那一次，郑潇远被人围在墙角拳打脚踢，几日昏迷不醒。
也是那一次，宋子笙的爷爷因为这件事情气急攻心，突发旧疾与世长辞。
那时，宋子笙清醒的意识到，他这一辈子，欠下的债，还不清了。
“小笙，我知道你因为父母的缘故，一直很难过，可是人活一辈子不能只为自己，你的姑姑赚钱供你读书，你的哥哥因为你还在医院里，你要知道感恩，知道报恩。”
这是爷爷临走前的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
也是这一段话，彻底改变了宋子笙。
他在爷爷的遗像面前跪了一整天，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下一道道伤口，血迹沿着刀刃滴落到地上，他却觉得这样才会好受一点。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痛，爷爷因为自己的缘故离世，郑潇远身上留下的伤疤，似乎一切都在提醒着宋子笙，他亏欠了这个家多少。
亏欠了郑潇远多少。
恍惚中走出家门，汽车的轮廓近在眼前，刺耳的刹车声音响起，蚀骨的痛痛到钻心。
宋子笙甚至觉得，要是就这样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他还是活下来了。
“宋子笙，你记得，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为自己活着了。”
他开始努力做一个他人眼里的好孩子，读书打球，学音乐美术，规规矩矩的对着老师问好，礼貌得体的对待每一个人。
他开始把自己装在一个阳光的面具里，对着所有人微笑，把所有的不开心藏在心底。
他开始竭尽所能的为郑潇远做事情，旁人都羡慕他们的手足情深，却不知道他只是为了偿还。
对宋子笙而言，活着，是为了承担。
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学习成绩，尽力让自己的分数不至于低到吓人但也不会超过郑潇远。
当所有人夸奖郑潇远的时候，宋子笙在一旁会有一种无谓的轻松。
宋子笙曾经以为，这就注定是他的人生。
所有的平静都被一个叫做苏涵因的女孩子打破。
那年，宋子笙高一。
那个周末，他回到家，看见郑潇远正捧着一本笔记发呆。
“什么东西，看得这么专注。”宋子笙拿过那本笔记，翻开的扉页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字，苏涵因。
郑潇远高中毕业的时候，宋子笙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苏涵因。
郑潇远说，不想欠她越来越多。
宋子笙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不喜欢，毅然决然的考去了和苏涵因一样的大学。
起初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为了自己也为了郑潇远偿还。
后来依旧是有目的的，他爱上了她，也想让她爱上自己。
挡下那把刀的一瞬间，他没想其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她受伤。
哪怕，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然后郑潇远回国，和他说，“小笙，我好像喜欢上了苏涵因。”
宋子笙的心钝钝的疼起来，对啊宋子笙，你是一个害了自己爷爷的人，有什么资格爱她，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哥，当年的事情你都知道。”宋子笙满不在乎的笑笑，“我招惹了那些小混混连累了你，你再次遇见了那群人的时候连累了苏涵因，后来我替苏涵因挡了一刀。”
“哥，老天很公平，我做错的事情自己还，没有任何人对不起我，也没有任何人需要感激我。”
就是这样，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你告诉她，我不爱她。”
“我只是在偿还。”
涵因，对不起，他不能和郑潇远争任何人，任何事，爷爷不会原谅他。
所以请你，无论在谁的身边，都务必幸福。
这次，他用一辈子的幸福去偿还，此后天涯殊途，各不相欠。
郑潇远看着他再没说话。
苏涵因听到了郑潇远带回来的答案。
“我想去找他。”
傻瓜，你说不爱我就信了吗，我爱你啊，宋子笙，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有多爱我。
你说过要我依赖你一辈子，你说过你是男生受点伤没什么，你说过只要我没事你怎么样都可以……
你因为我不懂照顾自己和我发脾气，你在我难过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你和我描述我们以后会有多幸福……
都是偿还吗？
那怎么够，请你偿还我一生一世的深爱吧！
郑潇远看着她，良久，他点点头。
苏涵因离开之前，和郑潇远告别。
“我很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是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用全力爱一个人。”
“还有，心疼宋子笙的人，太少了。”
这些年，这个家，一直在让他承受着过重的压力，要他背着“偿还”生活下去……
“你帮我，再撒一个谎吧！”
宋子笙收到了郑潇远的短信。
“爷爷当年，是得了绝症才过世的，与你无关。”
握着手机，宋子笙的泪水溢出眼眶，苏涵因，我很爱你，深爱。
苏涵因到了法国，已是深夜。
月光很美。
好像那天宋子笙拉着她的手，语气认真，“涵因，你可以依赖我的……”
月似当时。
她要看着宋子笙的眼睛，告诉他，“宋子笙，你可以依赖我的！”
人似当时。
“深爱是多爱？”
“爱到不能再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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