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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河阿兴

2019-04-14  本文已影响44人  陸一山人

 

月河阿兴

在月河,我愿做那柔波的一条水草,在水中轻盈地舒展,无拘无束;我愿做河畔的一条金柳,等候远行的人儿早日归来,看她折柳轻闻的回首低颦里,望穿秋水的眸子染上了相思;或摇响一支橹歌在古河里慢行,滑过碧波,荡起岁月的歌声。停步在一爿爿裹满历史尘埃的古屋下,轻扣那一扇桐漆杉木双合门,推开尘封的岁月,透过千格万网的窗牖寻找时光走过的痕迹,人去楼空水自流,物是人非影空沉。如今,停船的码头成了古河的装饰物,小船成了古街的风景,装点着古街的幽静。

在鳞次栉比的黛瓦粉墙下穿行,熟悉的深街古巷,陌生的人群里,斑驳的青石条,安静的酒吧街,静卧碧波上的石桥……河畔,布满半个屋檐的青藤绿了,把高凸的墙垛披上了一件绿衫,一帘绿色紧紧地贴在粉墙上,与斑驳的青苔握手,差错有致,妙趣横生。桥头的两株垂柳被狠心的人砍了头,光秃秃地立在河畔,没了往日的摇曳和翠绿,空荡荡的河面柳花轻舞,如雪花般轻盈地落入水中,柳绵聚集在街边的墙角,如一团团棉絮,惹得孩子们捧起柳絮,扬起在空中,随着轻风飞向苍穹。河边的大部分柳树被削去了婀娜多姿的躯干,剃去了万丝碧绿的长发,像一个个光头小丑似的,白色的截断面是谁的疼痛,伤疤处长出几根嫩枝在风中抖动。

古街景依旧,来往皆行人。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找一个不起眼、却小有名气的市井人物。想在人头攒动的古街上和他打个照面,看着他在人群里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傻笑痴呆。如果遇见他,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或跟着他摇摆的步伐在月河古街的小巷里穿行一段,轻易不会去打乱他那悠闲而无忧无虑的脚步。我走街串巷,用悠闲的脚步丈量着青石板路的岁月,站在古桥上昂首张望,深街层层叠叠,人去了何方?

十年前,我第一次在月河的灯红酒绿里遇见他,不识其名,后,听酒吧里的伙计叫他“阿兴”。我曾经递给他一支啤酒,他的模样让人笑而生怜,我绝不会讲有一句鄙夷轻蔑的言语,只是带着欣赏的眼光,慕其没有忧愁地生活在灯红酒绿的浮世里,有酒就喝,有烟就抽,看似智商不高,却从不吵闹,傻傻地笑,一笑遮百丑。

“月河阿兴”是嘉兴知名人物,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土生土长的嘉兴城里人,成长于嘉兴百福弄,隐于市井,成名于市区街巷,喜欢混迹于月河古街,在茫茫人海中,若隐若现,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会问人蹭个香烟,大伙都喜欢打趣他,调侃他,嘉兴江湖人称星哥,社会不倒翁。市本级公安基层兄弟几乎都认识他,尤其在月河古街一带,无人不知其名,无人不晓其事,名气之大如雷贯耳。他所到之处,必定是聚光点,游人无不投去怪异的目光,不知者对他敬而远之,躲躲闪闪,知者都会和他打个招呼,叫他一声“阿兴,侬来哩!” 递上一支烟,甚至有阔气者递给他一整包中华烟,待遇之高,非常人所及。

有人说他傻,其实他也不傻,智商偏低,举止偶尔怪异,惹人开心,不偷不抢,为人诚实。一次,社区平安巡防宣传的工作人员偶遇他,他看见了工作人员手上和臂膀上的红袖章,他执意要戴上,工作人员拗不过他,给他戴上了红袖章。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上,嘴轻微地张开,头戴一顶牛仔帽,架着一幅很时髦的太阳镜,胸前再挂一幅太阳镜,他那双躲在太阳镜后的眼睛,张望着行人从他身旁走过,他眼中一定饱含着兴奋与满足之情。红袖章的红和短袖衫的灰在手臂上交汇,是古与今的相约,相会在那一层古铜色的肌肤上,是正义的化身,很有范的模样定格成一道异样的风景,把月河古街的游人逗乐,让平安巡防工作人员笑得合不拢嘴。也许,他不会理解平安巡防的真正含义,但他却知道好与坏,善与恶,知道戴上红袖章是一种光荣,瞧他那张微笑的脸,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的光荣与自豪,如午后的阳光照亮他的心,一道耀眼的光芒投射在他微弱的体格上,绽放出另一种美,一种不分高贵平贱的美,只有快乐与微笑,与世无争,逍遥自得其乐地活在他的小世界里,浮世三千,与他无关。

“月河阿兴”是一个深藏身与名的人,个子矮小,身形佝偻,半白的寸头,满脸褶子,胡渣邋遢。最近几年,他对帽子情有独钟,不戴帽子不出门,穿衣风格百变,混搭衣物如米兰风尚,大手笔,如艺术家笔下的混合色调,把一堆油彩拼在一起,让人目光所及而牢牢吸住。他时而嘴里叼着烟,一般是中华烟,时而手里拿着啤酒瓶,摇摇晃晃地在月河古街的酒吧里穿梭,他是昼付夜出的神人。

博人一笑自得乐,串街多年终成名。外地游人把他当傻子,月河酒吧的老顾客把他当宝,可以寻开心,从他身上找到短暂的欢乐,这种欢乐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一同快乐,不分痴傻与明智,不分贫贱与富贵。他时而神智清醒,时而又胡言乱语,让人摸不透他的形为,衣食有着落,所以从不忧伤。有人对他退避三舍,也有人对他毕恭毕敬。他是个电,他是光,他是嘉兴月河古街的神话,生命不息,神话不死。

我最近一次见到阿兴,是去年末的一个午夜。在月河古街的酒吧里,酒吧里灯光慢摇,音乐劲爆,驻唱的女歌手那嘶哑的烟熏嗓声,把酒吧的氛围点燃,让躁动不安的灵魂在酒杯里找到慰籍,在歌声里得到轻抚。那晚,我却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愁,不可名状的茫然,傻傻地守候着一句承诺,等一个人归来。

我那晚没有喝酒,坐在酒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行人走过,行人驻足看着橱窗里的我,如同欣赏着被困在牢笼内的动物,迟迟不肯离去,或许橱窗里的我成了他们眼中的风景。窗外的一座石桥,一条长街,一丛修竹,一条古河,一排石凳……把古街的夜色装扮得更加古朴迷人;窗内,温暖的氛围,晃动的灯光,失魂落魄的酒鬼和清醒的人儿都沉浸在酒和音乐里……让夜出的人儿不愿早早地归家。

等君不见君,空杯待君心。十年一梦,梦断古街。我不经意间抬头,见“阿兴”立在酒吧中间的过道上,傻傻地看着舞台的驻唱,戴着一顶黑灰色的毡帽,把一个蓝色的口罩拨在下巴上,透过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他弓着背,跟着音乐左右摇摆,手中拎着一个啤酒瓶,俨然一幅酒鬼喝醉了的模样,当有人给他递香烟,我第一次见他扬起手拒绝了,或许他只抽中华,或许他已经戒烟。当酒吧里的一束绿光扫过他的脸庞,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显得异常苍白,脸颊瘦小了不少,那一双深遂的眼睛似闭非闭,享受着舞台音乐带来的快乐。他扬起酒瓶喝了一口,眼中只有舞台,压根儿不关心身边的人和事,更不在意酒吧里人的目光,自我陶醉,高境界地享受简单的生活。

他立在酒吧的过道里,他就是一道奇特的风景,一道让喝醉的酒鬼羡慕的风景;他走在古街深巷里,他成了行人眼中的风情,只是行踪不定;他立在石桥上,走在人群里,走进沿街的店铺里,他就是行人目光的聚集点。他那似傻非傻,似颠非颠的模样,走路摇摇摆摆,见到认识的人就会扯着嗓子打招呼,吴语软侬,这一带是他的乐园,是他行走的天堂。他走路带风,来无影,去无踪,如金庸笔下的侠客,大隐隐于市,神出鬼没,不知他从何处来,家中有何亲人。

那晚,在酒吧里,灯光一昏一暗,再抬头张望时,“阿兴"消失了,如同当年消失的爱。我走出酒吧,在街头伫立良久,午夜的朔风让我颤抖,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今天,我在月河古街的长廊里穿行,如一个跳梁小丑般张望,想在沿河长廊的茶桌堆里找到阿兴的影子,人群里尽是好看的皮囊,有趣的“阿兴”难得一见。我想见到“阿兴”立在河边的长廊下,靠着一方茶几,和喝茶的人儿说话,逗得游人哈哈大笑,然而从喝茶的人儿手中接过一棒瓜子,或接过一根中华烟点燃,他高调得只抽中华烟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

我立在古运河的长廊下,太阳斜斜地照在古河里,轻风荡起波光,反射的波光在长廊的檐下晃动,一个个光环随着风跳动。一个个木柱静立河畔,支起一条细长幽深的廊棚,一张张茶几靠着倚河的栏杆而摆。喝茶享受春光的人儿,三三两两,或打牌,或聊天,或倚阑看风景,或看手机入神。一杯茶,一碟瓜子或果仁,一盘水果,嘈杂聒噪声里享受生活,长廊不再孤独安静。

夜幕之时,长廊之上的餐厅包厢里杯筹交错,听一群酒鬼酒后大谈风月。荷月桥静静地卧在运河上,承载着纷至沓来的脚步,承载着千年风雨,在等一个市井小人物出现,趁着夜色,他跨过石桥,走向古街的喧嚣和迷茫中。

我望着这一群喝茶的人,精神恍惚,似乎听到一声吴腔软语传来: “阿兴,你妈叫你好回去睡觉了!”我似乎看到了阿兴回头傻笑,嘴里叼着烟,手里拎着啤酒瓶,仰头喝了一口酒,向深巷走去,渐行渐远,消失在人群里,消失在月河的灯火阑珊处。回想起这一幕,似乎在街头巷尾的转角处,看到了他憨厚的傻笑。回望走过的深巷,眼前却是庭院深深,长街幽幽,人来人往,清幽古朴的月河古街被暖阳染上了一层金色。到暮色四合之时,昏黄街灯和喧闹的酒吧把月河古街装扮得分外迷人,夜的魅点燃了游人的激情,“阿兴”会走街串巷,成为酒吧里的一个精灵,他陶醉在人们善意而调侃的目光里,一支烟,一瓶酒,踉踉跄跄地享受人生。

走进月河,未见阿兴,有几分失落,几分茫然。“卖粽子哩,卖粽子哩!”一声声悠长的吴腔在古街响起,一个身着长掛、头戴草帽的老人走街串巷,挑着一担木箱,木箱上摆着几个粽子作装饰品,从街角经过,一瞬间吸引住行人的目光,却无人问津,踽踽独行,消失在人群里。

走进幽长深遂的弄堂,古河畔传来了一段悠扬的琴声,琴声盈耳,掩盖了空旷绵长的陶笛声,让游人驻足不愿离去。一个个着古装的少女在人群里走过,吸引着无数男人的眼球,把视线和午后的阳光拉得更长,让榆钱树的影子爬上了古墙,溜进了古巷,消失在古河的微波细漪里。

在"月河阿炳"拉响一曲曲凄清悱恻的歌曲里,我走出了月河古街,这是另一个更有传奇色彩的市井人物,在他的二胡声里,我听出了另一种版本的生活,来日和"月河阿炳"聊聊琴弦上的人生,在他琴声里是一行行饱经风霜的文字在流动,在月河的碧波里荡漾。

今夜,想知道月河古街哪一间酒吧里的美女最多,哪一个驻唱的歌声最消魂,跟着“阿兴”的脚步走,一定不会错。

                  2019.4.14凌晨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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