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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想你了

2023-12-22  本文已影响0人  唯进步不辜负

今天是冬月十一,天阴沉沉的。黑云将蓝天驱尽,一朵朵雪花在北风里飞舞。

十八年前的今天,天空也飘着雪。呼啸的北风呜咽着像刀子划在脸上。那天上午电话响起,母亲在电话那头好久没有说话,半天才哽咽和哀伤着说,“你姑走了,从此再也不用遭罪了。”

我的眼泪齐刷刷地流了下来。从此,我再也没有姑了。那个疼我爱我,给予我儿时颇多欢乐和温暖亲爱的姑姑,永别了!

出殡那天,冬日的天空竟然飘起了小雨。我和大姐掺着妈妈走去姑家的路上。隔着老远,就听到一声声悲怆的唢呐声,似人在哭泣。送殡的人穿着白色的孝衣,门口的灵棚里跪着姑的儿女们。看着暗紫色小匣子上姑的照片,她笑得那么自然一脸的灿烂,仿佛这世间之事事事顺心如意,没有困苦与悲伤。

头顶的小雨无声地坠落,敲打着白色的棚顶刷刷作响。想想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我的眼泪再一次迷花了眼目。

姑患的是骨癌,起初只是腿疼,靠着吃止疼片度日。后来确诊为癌,一家人这才慌了,都瞒着她说是风湿病,吃了药打了针就会好起来。我每次回家,都会顺便去姑家去看她。姑嫁的是本村,因为离得近,又和我母亲关系颇好,只要我和大姐回家,母亲都会打发我们把姑喊来吃饭。那时候,她的儿女已经成家,姑自己在三间屋子里单过。

爷奶走后,姑丈也走了,母亲和父亲就是姑唯一的依靠。遇事,姑拿不定主意,就会来家里找我父母。父亲和母亲,于姑来说,即是父母亦是兄嫂。姑每次回家,都是先脱鞋上炕,依靠在我母亲身边左一句右一句说个不停。不知为何,我很羡慕她的这种小鸟依人,能把娘家嫂子当成姐姐一样信赖,我想只有姑了。

姑有头晕病。头会经常地摇,像人遭到突然惊吓,身体本能的颤抖。母亲每每说起姑的头晕病,都会将我那不负责任的祖母数落上一顿。说当年她嫁给父亲时,姑还是个俊俏俏的小姑娘,虽然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但并未被祖母格外待见。一到做饭时,姑就被派去拉封箱。那时炉灶里烧的是煤,煤烟浓烈,姑因为煤烟中毒而昏厥。但祖母心疼那几个钱认为不必看医生,等人醒来就会好的。姑是醒了,从此落下了头晕的毛病,且这种病跟随了她一生。

姑家早年经营一片果园,园内有苹果和梨子,果树底下种着甜瓜,还养着鸡鸭。因为受瓜果的诱惑,我童年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姑家度过的。穷苦年代,尽管家人害怕我去了以后,会吃姑家的粮食,母亲还勒令我不能去。但我总在她去忙别的时候,偷着跑去姑家。

姑很疼我,因为我是家中老小,也是她家的最小。有好吃的东西,都要给我留一份。也是这份宠爱,使得我与姑的感情最为深厚。想想姑走那会儿,我比任何一人都难受。

等到我长大一些能念书了,去姑家次数减少。但每年的二月二和清明节,姑都会把她亲手做的面棋子还有饲养的大鹅下的蛋,让表姐给我捎去学校。那时的我,兜里揣着姑留给我的美食,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对姑的喜爱更上一筹。

姑丈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高高瘦瘦对姑很好。家里有了好吃的,除了分给几个孩子,再就是留给姑,而自己却从不舍得去碰。我曾亲眼看到姑丈蹲在院子里,毫无形象地啃食被表哥表姐遗弃的西瓜皮,回家说给母亲听,她红着眼眶说:你姑这个样子,能找到你姑丈这样贴心的男人,实在难得。你姑有福了。

然而,姑的福气还没开始。大儿子结婚不到一年,二儿子和小表姐还没成家,姑丈就撇下他们走了。姑丈走了以后,我去看姑,姑凌乱的头发白了一半,眼窝凹陷精神萎靡,泪水随着不停抖动的头上散落一炕。没有姑丈的日子,姑的日子可想而知的艰难,但她硬是咬着牙走了过来。等到二表哥和小表姐各自成家,姑也由主屋搬至了三间养老房里。姑就是在那三间养老屋里,看大了她的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孩子多又淘气,虽然姑因为头发晕喜欢安静,但当奶奶的又不能朝着孩子甩脸子。

姑的三间房里,除了一台十寸的黑白电视机,一张八仙桌,还有一座土炕。饭厨很破旧,脱落的油漆露出斑驳的木料,最大的优势是有一个挺大的院子。院子没有硬化,平时里面种着各种小菜。那都是姑不肯闲着的劳动成果。她的两个儿子,家里没菜了就来姑的院子,掐嫩的捡直的,好菜都进了他们家的厨房。但姑并不恼,看着她的劳动成果被子女们喜爱,心里却乐开了花。

姑的腿诊断出癌时,我去看她。那时,虽然疼但她还能走出院子。见我来,姑特别高兴,和我说了一大堆的话。最后,把话题扯到她的腿上。

“妮儿,你说我的腿能好吗?”

“能啊!你是关节炎,吃了药就能好。”我宽慰她说。她听了十分高兴,瞅着外面空旷的院子说:“你从小爱吃瓜,明年我在那里种些甜瓜,到时候你带着娃来吃。”我欣然应承下来。

可姑的承诺还未实现,她就病倒了。姑的腿已经下不来炕了,每天只能扶着窗栏眼巴巴地看着院子。那天,我又去看她,一推开院门,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等到我站在炕沿,姑爬过来扯着我的手又呜呜地哭。

“你姑这条腿好不了了……”话说了一半泪水已经湿润了眼眶。我扭过身抹了一把泪水,回过头朝姑挤出一个笑脸。

“你是年纪大了治疗效果慢,这种病得慢慢来。”母亲跟进门来脱鞋上了炕,抓住姑的手说,“你不信别人还不信你嫂子?你的腿治疗起来需要过程,不能着急。”姑听后尽管心里好受一些,但还是哭成了孩子。我们要走了,姑又两手扶栏望着窗外,目光里闪动着万般不舍。

两个月后, 姑的病突然恶化。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坐起,两条腿也急剧变形。腿上的疼痛靠着止疼药已经无法遏制。那天,我又去看她。她躺在土炕上,花白的头发凌散地落在枕头上。她下身搭一条旧毯子,腿上没穿裤子,两条腿瘦成了细麻杆,只有骨没有肉。我轻轻地喊姑,她抬眼看了我一眼,眼泪又扑簌簌地跌落在枕头上。

“你姑……完了,好不了了……”她眯着眼断断续续地说。我擦干泪水,又向她讲起那一套宽慰的话。话音一出,自己都觉得虚渺到毫无分量。对于一个重症病人,那些安慰的似乎显得太假。可我,除了说这些,还能说些什么呢!

姑姑走的时候,才六十二岁。对于一个把孩子辛苦养大的母亲来说,她还未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就早早离去;她还未来得及享受国家对老年人出台的好政策,人却与这个世界永远地诀别。

多年以后,每每说起姑姑,母亲总会长叹短嘘,眼泪也跟着往外流。“你姑一天福没享到。她走得时候日子还穷,如果能活到现在,说不定会有好的抗癌药。加上上头给老人的生活补贴,她的日子一点会好过一些。”

母亲说的好过一些我能理解。十八年前,表哥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年给她的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养老钱,都被她买着头晕药吃掉了。生活上,姑姑是清贫的。也正因为这样,每次我们回家,母亲都会打发我们将姑姑喊来吃上一顿,临走再给她带上点吃的回去。但这点绵薄之力,也让姑姑感恩一生,在她眼里,母亲好像亲姐疼爱于她。

又到了冬月,姑姑你在那边还好吗?飘雪的日子,格外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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