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拾花」1
【六年前·洛阳】
初冬过后，又到了伊洛最繁华热闹的季节。微风夹杂细碎的残雪，横贯过红灯摇曳的街巷。
人群中熙熙攘攘，嬉闹的孩童身影，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的糖人高高举过头顶。沿街的店铺也纷纷挂旗开张，准备迎接新一天的生意。
市井的喧嚣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源源不断。
洛阳城，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崇府门前，此刻正站着一面相青涩的灰衣小生，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他手里握着一根又长又粗的竹木扫把，正在清扫大门阶前的积雪。
有几个外乡人途径此地，在对面的茶馆歇脚。闲来无聊，叫住一个伙计问道：“兄弟，跟你打听一下，对面那府里边住的是什么人？可是什么豪门大户？”
“豪门大户？”一听这四个字，只见那伙计“嗬！”了一声，停住了脚步，把汗巾往肩上一甩，道：“听您这么问，是从外地来的吧？这里可是当今世上有名的大宗正派，修仙世家，声名享誉天下的洛阳崇氏-崇乾家主的府邸！”
他说完用袖子粗旷地抹了把汗，又抬手一指，笑道：“看见那大门上的匾了么？洛阳崇氏的祖传家匾，世上就这么一块，据说是用北海的千年沉香木所制，千金难求。”
“一两沉香一两金，果然是世家大户啊。”
那几人意味深长地对看一眼，其中一人道：“不过要论起有钱，荆州薛氏天下谁人不知？和这洛阳崇氏比，如何？”
那伙计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行人，道：“这位小兄弟在说笑吧？看您腰间佩剑，不说修仙，好歹也是习武弄剑之人吧？听你这么一问，这剑啊，怕是白练喽！”
他旁边那人一听，连忙抢道：“此话怎讲？”
伙计道：“你们说那荆州薛氏有钱，自然是不错。只不过那薛家的祖上薛兆原本是个做盐生意的富商，后来半路才转成的修仙门家。这薛家剑术刀术法术并行修练，却是哪样都不修精，靠着家底儿，近几年才渐渐开始风生水起，在百家之中占据了一些势力。“
说罢还不屑地摆了摆手，“比不得，比不得！”
“嚯，这么厉害！”
那伙计一脸是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这也怪不得他们，这一行人佩剑，却配的都是没有剑灵的冷箭，实非修仙之人。
忽然，一阵风将门推开。屋内之人闻声皆是一惊，齐齐向后看去。
门外走进一白衣女子。
这女子身材娇小，以纱遮面。一对淡淡的向心眉下，明眸清澈。
她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无数双眼睛，绕过他们向旁边走去。她找了一个靠近角落的桌子，一扇小窗刚好能看到外面。
这一行人全程注视着她的动作，像是在观赏一只非常奇怪的动物。
只有那伙计倒是不以为然，像是已经修炼地见怪不怪了，自然地迎了过去，“客官里边请，喝点什么？”
“要…一个茶袋。”
伙计闻言迟疑了一下，却没表现出半分惊讶和疑惑，只是遗憾道：“抱歉客官，小店…只卖茶，没有茶袋。”说完还抱歉地笑了笑。
“那…要茶。”
“好嘞，一壶茶～马上来。”
伙计走后，那女子踌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看向窗外。
那几个外乡人也收回了目光，等他上好了茶，又给叫了过来。塞了他些碎银子，叫他留下来接着说。
“现在这天下啊，可是以一为首，三家并立……”伙计开口，又是滔滔不绝一番。此番更是说得添油加醋，活灵活现。旁人也不在乎其中多少真真假假，只顾听个乐子。
原来这崇氏一派修的是祖传的正宗剑术，以独门剑道闻名。历代仙门虽皆各修一派，却还是公认以剑道为大宗。因此崇家名义上与薛、江两家齐名，实际上地位已是占据了小半壁江山，旁人无法轻易撼动。
“那人是谁？”
说话间，崇府门前又走出一人。此人一身麻布褐衣，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不知他和那位扫地小生说了什么，二人一同走了进去。
伙计顺着他的方向眯眼一瞧，抬了抬下巴，道： “他呀，这人是崇乾家主身边的一个侍从，名叫常海。”
提及此人，那伙计像是又来了精神，道：“这常海啊，从小被招进崇府，一直跟在崇乾身边，到现在几十年了就没变过，忠心耿耿。崇乾对他也格外好，俩人还真如同亲兄弟般，经常同进同出，无话不说。”
“无话不说…真的假的？崇乾那么尊贵显赫的身份，此人相貌平平，又不会武功，要他有何用？”
“切，没武功怕什么？他崇乾难道还缺一个保镖不成？自然都是人，重感情。谁不想身边有个可信之人呗！”
“瞧您说什么都像有理，看来是没有您不知道的吧哈哈哈……”
被人这么一啐，那伙计也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江湖事多纷乱，自然是有我不知道的。但咱家这茶馆别看店面小，别的不敢说，架不住生意好啊！风吹不走，雨打不走，这么多年了，这洛阳城里什么事不知道，什么人没见过啊？这崇府又没搬过府邸，知道些个细碎事也不难，您说是不是？”
其中一个男子听了半天，颇为认同地连连点头，忍不住插嘴道：“那您给我们说说，这崇家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啊……”那伙计笑了笑，像是果真想起了什么：“最近倒是有一桩。你们知不知道，这崇乾的侄子崇轩小公子下个月要办百日宴了，就在这崇府举行。”
此话一出，没人注意到，那窗边的白衣女子也动了动耳朵，有意偷听了起来。
“侄子？崇乾还有侄子？”
“当然，这崇乾有一兄弟，与自己相差十岁，单名一个’殊’字。平常没怎么见过，听说整天把自己锁在屋里闭关，上上下下全部交给崇乾来管，两耳不闻天下事。
崇乾膝下五子，这崇殊膝下却多年来只有一女。两个多月前崇府传出喜讯，崇殊诞下一子。可真是高兴坏了！现在整个崇府上下都忙着预备呢，就等各路仙家赴洛阳来喝上一碗百日酒。
到时候啊，洛阳城里必定又要沸沸扬扬，热闹一番。”
伙计说着头微微扬起，像是已经瞧见了那番热闹景象，砸了砸嘴。
“怎么样，各位有没有兴趣一睹其风啊？”
“不不不了……”那为首之人闻言尴尬一笑，含蓄道：“区区一个小娃娃，就如此兴师动众。像我们这种偏门小户，自报起家门来都没人认识，就不去丢那个人了。”
“害，不丢人，不丢人……”那伙计笑着摆摆手，旁边又有人叫他，匆匆撂下一句：“您看要是想凑这热闹啊，就随时叫我，我帮您安排着！”
“好嘞。”
“对了，还不知道您们是……”
“阜阳白氏。”
这些人一听，不懂行情，也知道这热闹怕不是这么好凑的。心下盘算着……既然这次碰巧让他们撞上了，要是真能见到那个什么崇乾，哪怕只是混个脸熟，往后可指不定有什么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