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人

一场洪水呼啸而来，千家万户葬身鱼腹，所到之处沦为菏泽，方圆百里不见人烟。要不是刘老三为躲赌债，早早地就带着妻儿老小上了山，侥幸逃过一劫，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喂鱼了，虽然侥幸没死是只得庆贺的意见事儿，可他却是一脸的愁容，这鬼地方，一家三口连睡觉都要叠罗汉，一个姿势不对就可能喂了鱼，又到哪里去讨食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人还熬得住，小孩子哪里能受得了？前几天还好，大水来的时候还夹带点草根树皮死老鼠的，可现在是啥也没有了，便是浮萍都不见一粒，本就心烦，耳旁又是老婆哭，孩子叫，更是烦上加烦。

忽然水边起了一阵波澜，一只死狗泛水而来，刘老三大喜过望，一个扑腾便下了水，奋力将死狗拽了过来，提上岸一看，这死狗肚子鼓鼓囊囊像是有什么东西，他抽出刀子一划拉，噗通一声，一团血淋漓的肉团从狗肚子掉了出来，不似狗崽子啊，拽过来一看，竟然是眉眼齐全的婴儿，这下心里咯噔一下，胃口便有了翻江倒海的感觉，他媳妇注意到他不对劲儿后，过来一看，见有条死狗，，立即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收拾起死过来，虽说没活也没有油盐，不过切成一层层的薄片，吃起来还是很香甜的，媳妇见刘老三有点反胃，也不管他，伺候完孩子，便睡了，剩下的刘老三一个人孤零零的望着水边明月想着心事。

这水似乎比前几天更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去，更不知道一家人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免有些绝望，肚子也说巧不巧地瘪起来了，接着胃便像打了结儿似的拧巴起来，他知道那是空空如也的胃希望通过把自己扭曲成麻花来榨取一点点影响维持生存所必须的生理机能，可惜结果是主要要失望了，自从婴儿从死狗肚子中掉出来，刘老三的胃口中仅有的一点残存也随之倾斜而去。

月下，一只黑手将风从水平吹来，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飘起来了，就像那灵前供奉的童男一般，在瑟瑟发抖之中慢慢僵硬，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了，抓起那没处理好的半只死狗，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苦涩的肉质，腥臭的狗血，反胃的毛发，所有的不堪都冲击着他的感官，而他不在乎了。

狗肉落咽喉，就跟吃了个石头一般，一路从咽喉滚到肠胃，所到之处，刺痛难忍，落到胃里，就跟砸了个水坑似的，先是一阵绞痛，接着便是一股子水似的生机缓缓涌了出来，随着狗肉的不断吞咽，生机越来越多，乃至慢慢地将他托了起来，那是一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也许在生死关头，一切都是扯淡，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忽然，孩子饿哭了起来，他这才发现狗肉似乎有点不够了，再这么吃下去，只怕老婆孩子就没得吃了，想到这里，他将目光望向了那个漂浮在水中的死婴。

他无意识的伸过手去，粗糙的手指一碰触到死婴，他不能这么做。

忽然脑海中有人说话。

三年自然灾害时活人都敢吃，吃个死婴儿又怎么了？再说此地除了水还是水，放眼望去，这事儿也只有老天爷知道！

他张嘴便有一股酸腐气味袭来，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吃就是了。

待老婆孩子醒来之后，发现死狗少了一大截，又少不了一顿争吵，刘老三觉得媳妇不知好歹，气得呼呼大叫，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一惊一乍之间病了。

死狗吃完之后，又是两三天没有东西，孩子终于熬不住，死了。

望着儿子的尸体，媳妇彻底崩溃了。

刘老三将孩子找个地方埋了，夫妻两个人相视无言，只是麻木的将狗毛，血丝，浮漂什么的，就着水咕咚咕咚塞进肚子里，勉强过了一夜。

当天夜里，水再次上涨，将孩子冲了出来，望着孩子在水中浮漂的样子，他想起了狗肚子里的那个死婴，心中一动，便噗通一声下了水，将孩子从水里捞出来，趁着媳妇睡觉的时候啃了起来。

两天后，一场暴雨，水位再次上涨，将两口子逼到了一棵树上。

等死的媳妇忽然发现他嘴边有一丝血迹，以为他私藏什么食物，再一次恼了起来，晃悠悠地树枝，时刻有断落入水的危险，刘老三只能坦然相对，当他拿出半个孩子脑袋的时候，媳妇愣住了，笑了，疯了乃至抱着孩子哀嚎起来。

刘老三趁着媳妇失神的那一刻，像野狗一般扑过去，连人带过去的恩爱缠绵都压进了水里，死死地按进去，直到气泡不再冒出来。

老婆吃光后的第三天，水退了，冲上来不少死鸟败叶，这都是老天爷的恩典。

第四天，刘老三下山了。

才发现洪水过后的世界是那么美好。

虽然没了媳妇孩子，可也没了债主房东，人生原地重启了，必将大有作为啊！

这一次他一定好好干，多娶几个媳妇，多生几个孩子，以备不时之需！

想着，美着，忽然发现媳妇和孩子在路边水洼里向他招手，他一愣，身子一晃，噗通一声栽了下去，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