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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最后一个夏天

2017-02-23  本文已影响344人  阿冼兄
攀岩

我想去外面读大学,可一整晚过去,还是犹豫不决,开不了口。

在我欲言又止之际,子如竟说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我要拆散绿依和梁骁。”

我一愣,未能及时反应。

“吓傻了?”子如笑着说。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我整理一下思绪说。

“她是我闺蜜!”子如斩钉截铁地说。

“要是成了,你们就做不了闺蜜。何况,梁骁没你想象中那么坏吧……”

“不用你管。”子如抢白,“你一定要帮我。”

她用要挟的语气,而非商量的口吻。

这么坚定,我只能点头答应。

谁叫我从小到大都那么听她的话,从不违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接受得了他们在一起吗?都快一年了。”

“烦不烦,又不懂女生,不用你管!”子如又呛我一句,给我一记爆栗。

我闭嘴不说。

“明早七点出门啊,别睡懒觉,拜啦!”

子如不等我回应,就进门回家。

我和子如都住一楼,门对着门。两门之间,隔着一条四五步宽的小巷。

子如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我把想说的事给忘了。

我家对面,原来住的是一位老奶奶。

在我十岁那年,老奶奶在家中病故。不久,子如跟着妈妈搬了进去。

死过人的房子特别邪门,可子如和她妈妈似乎不信邪。后来我才知道,老奶奶是子如的外婆。她父母离婚,没地方住,就跟着妈妈回来了。

老奶奶过世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子如和她妈妈。

邻里八卦说,因为子如爸爸的关系,她妈妈跟外婆不和,两人将近十年不相往来。

老奶奶很慈祥,总带着笑容,以前常跟我玩耍,又偷偷给我很多零食。现在,子如的妈妈也经常招呼我去她家吃饭,有时煲汤煮粥,亦总会预上我一份。

两位长辈都是很好的人,我很难联想到她们不和时的样子。然而,我却真切地体会到子如和她妈妈如何势成水火。

子如和她妈妈每天都要吵架,早上一小吵,晚饭一大吵,睡前又一吵,不把邻居吵醒不罢休。

还记得子如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已跟妈妈顶嘴。

有次她们吵完架,我悄悄开门探头张望,只见子如坐在门边。

那时我们还不相识。

“看什么!”她怒气冲天,直瞪着我吼。

我吓一跳,却又觉得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便招手让她进我家。

她摇头。我就开着门,坐在自家门前陪她。自此我们成了小伙伴。

子如经常跟她妈妈吵架,多少年来,我早已见惯不怪。但每当我在场,她们能稍微安静一点。所以,子如想我去她家吃饭,要我当她的挡箭牌。子如妈妈也想我去吃饭,让我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今晚不例外,我还没打开家门,就听到背后隔墙传出的吵骂声,无非是晚归什么的。

我妈替我开门。

“又吵?”我妈问。

“累死我了。”我自顾不暇,懒得理会,进门脱鞋,直奔我的房间我的床。

“考得怎样?”我妈关好门,紧跟着我,要问个究竟。

“高考完了,先让孩子放松一下,别问那么多。”我爸在厅堂里说。

幸好有我爸,免去许多伤脑筋的回复。

我跳上床躺着。

对面吵闹声总不休止,子如的话萦绕思绪。

今天高考结束,晚上同学聚会,唱K自助餐。

我不会唱歌,坐在角落玩手机。

偶然抬头,总能看见子如和梁骁在台上争夺立地话筒。不管音调与旋律,跑调又欢快。

绿依也不唱歌,但坐得很前,给台上两个疯子拍掌。

子如要绿依唱,绿依不肯,就把话筒塞到她嘴边,逼得她面红耳赤。

梁骁出面相劝,说要代唱。子如不让他代唱,只能代她喝酒。梁骁不愧是体育健将,一口气干了一瓶。

子如也试图拉我上台献丑,没人代替我啊,我只好借尿遁,还被其他同学嘲笑。

KTV灯红酒绿,光线昏暗,人多吵闹,烟熏味浓,我迷路了。

找了半天厕所,原来在包间的转角位置。

我从厕所出来,刚拐弯,却见子如和梁骁在走廊,好像争吵些什么。

子如硬撑着身子,直瞪着比她整整高一个头的梁骁,在乍隐乍现的灯光里,脖子青筋突显。

梁骁靠着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担心出事,赶紧过去。

“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在撩张子晴!”子如说。

“你喝多了吧?”梁骁反问。

“你敢对不起绿依?”子如指着梁骁说。

“喂,你老大喝醉了。”梁骁对我说。

我跟子如同校不同班,但常跟着她。班级曾流传过我们的绯闻,但很快消散,别人只当我是她的小跟班。

我见子如确实喝大了,但没醉。

“我管不了她。”

我两手一摊,事不关己,只呆着她身边,免得出意外。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子如刚对梁骁说完,绿依也从房间里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她喝醉了。”梁骁说。

“子如,你又干什么啊?”

绿依过去搀扶子如。

“不用扶我。”子如拨开绿依的手。

“没醉,还真不用。”我也说。

“绿依,”子如突然抱着绿依,眼神往梁骁撇去,“明天我跟你们去攀岩。”

绿依听着吃惊,挣脱子如。

“你不是说不来吗?”

“现在又想来了。”

“好啊!”绿依说完,猛地止住,转头看了看梁骁。

“无所谓啊。”他说,“以前叫你也不来。”

“那就来吧,明早八点校门集中。”绿依兴奋地说。

“算上许文,他也来。”子如指着我。

“啊?关我什么事?”我吃惊。

“我去哪,你去哪。”子如发号施令。

我唯有听命。

绿依掩嘴笑了。

子如动不动就跟别人吵架,像跟妈妈相处的状态一样。她不一定吃了亏,也不一定有道理,只是争一口气。

梁骁跟张子晴撩搭未必是假,然而事实亦未必像子如想的那样严重。

她就是想维护绿依。

子如很少把别人放在心上,也很少有人把她当朋友。在学校里,恐怕只有我和绿依。

子如性子躁,旁人容易反感。如果我相对懂事后才认识她,恐怕也一样反感。绿依则不同,她们上高中才认识,却对子如没有丝毫反感。

绿依是子如第一个高中同桌,也是历时最长的同桌。

她们刚认识的那段日子,子如每天放学都跟我提起绿依。

“我新同桌很弱小,容易被人欺负的那种。”

“今天我在她面前急,她居然还那么笃定,她算是第一个了。”

“真想不到,她比我还要强。”

“我今天懵了,她一句话能顶我十句。”

“我发现,其实她情商很高。”

“她叫先不要接受那个男生的表白,好像挺有道理。”

“她太照顾别人的感受了。”

“她居然送我生日礼物!”

两人相处日久,从同桌发展成闺蜜。

我跟她们不同班,不认识绿依。第一次见面时,我发现绿依有一双能融化别人的眼睛,虽然没有子如那种走到哪都自带光环的气概,但看着就很令人舒心。结合子如描述的印象,我又多了几分好感。

子如第一次带绿依回家,我感到不可思议。

那天,子如完全没有跟妈妈吵过一句。连她妈妈也吃惊,世界上竟有人能让女儿改变。

我跟绿依不熟,至今不明白为何能驯服子如这匹野马。

子如说过,这世界只有绿依懂她。

子如朋友少,男朋友却不少。

从初中到高中,子如曾有过七任男朋友。其中六任前赴后继,壮烈牺牲。六次失恋,都是她主动提出分手。分手后,又总是主动找我和绿依诉苦。

她跟绿依诉苦,说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跟我诉苦,必然喝酒,喝醉了让我送她回家,然后听她跟她妈睡前一大吵,所以我最了解她的酒量。

子如失恋,是天大的事,我从不敢怠慢。

“男人不可靠。”子如强忍着泪。

“那你还找我。”我调侃。

“我不相信男人,可我相信你。”子如说。

“我要去变性吗?”我问。

“拿刀来,保证快准狠。”子如伸手过来。

“你见过吗?怎样快准狠?”我反问。

“去死吧。”子如这就不哭了,还打了我一锤。

她这样强势的人,仍然有被击倒的一天。

至今最后有一任男朋友没有牺牲,还差点把子如击倒。

那次子如没有找我,失踪了。

我和她的妈妈一起去找她,都找不着,只有绿依找到她。

“我会照顾她的,请阿姨放心。”

绿依给子如的妈妈打电话说。

一天一夜过去,绿依带着子如回来。

子如几乎完好无损,就是头很疼,没跟任何人说话,回房间倒头睡着。

天色已晚,巷子有点长,我护送绿依去坐车。

她跟我说,陪子如喝了一天一夜。

“她酒量大,死不了。”我见惯不怪,“想不到你酒量也不错。没事吧?”

绿依喝了一天一夜,脸上红潮未退,看上去浑身松软,但能靠自己站稳。

“倒是想像她那样,无拘无束地喝个痛快。”

“她就是一野小孩。”我拿子如开玩笑。

“哈哈,”绿依突然凑近,郑重其事地说,“许文,你该找个女朋友了。”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一听就懂。

“你该找个女朋友了”,子如经常拿这话笑我。

“你当我女朋友啊。”我总是开玩笑地回答。

“那你就完蛋了。”子如笑眯眯地,踮起脚,拍拍我的头。

我明明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自己看着办吧。”绿依说完,笑嘻嘻地上了公交车。

她虽然说着跟子如一样的话,但我听得出,意思截然不同。

我装作听不懂,我没有听懂的胆量。

自从那天后,子如没有再提过那个伤害她的男朋友,却经常拿我跟绿依作比较。说我找不到她,比绿依差得远。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完全没有可比性。”我反对。

“找得到和找不到,意义可不一样。”子如说。

“她是你闺蜜。”

“你也是我闺蜜。”

“你到底去哪了?”

“干嘛要告诉你!”

她最念念不忘的,是绿依陪她喝了一天一夜。

她说,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天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被子如叫醒,一定是我妈放她进来的。

“你今天任重道远!”子如喊道。

“不是去玩吗?”我睡意未消。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子如跟我急。

“没,没,别生气。”我急忙说。

我洗刷更衣,随点塞点衣物进背包,就被子如拉出门来。

在直奔车站的路上,子如安排任务。

“听好了,今天的任务分为两部分。第一,不许让他们上床。”子如说。

“呃……你不能阻止人家性福哦。”

“我有洁癖,我不许我讨厌的人碰我闺蜜。”

“什么逻辑?呃……你怎么知道梁骁还没跟绿依那个?”

子如给我一记爆栗。

“绿依说的!”子如说,“忘了?”

“哦,对。哈哈,小处男。”我想起来,笑着说。

“你不是吗?”子如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我干咳两声。

“第二呢?”我问。

“第二,我要他们分手!”

“说到重点了,要怎么做?”

“你当苦力就是了。”

“我可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不仅没有伤天害理,还成人之美呢。”

“成你的美?”

“张子晴。”

“张子晴?”

“让张子晴和梁骁上床。”

我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

“这是让他们分手的唯一方法。”子如说。

我有点懂了。

八点时分,一行人在校门集中,除了梁骁、绿依,还有五六个不熟悉的同学,包括张子晴。我和子如不是他们一伙的,就跟绿依熟。

梁骁的爸爸是攀岩教练出身,现在经营一家规模不大的室内攀岩俱乐部。

梁骁从小跟爸爸学攀岩,上到高中后,感染了身边同学,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攀岩团体,几乎每星期都会去玩室内攀岩。每隔一段时间,他更会带队去玩户外攀岩。

这趟户外攀岩,也算是毕业旅行,他们计划去更远的地方,但担心不久就到梅雨天,所以高考结束第二天就出发。

上了高铁,子如抢着要跟绿依坐,逼得梁骁只好跟我坐。

我跟梁骁不是一类人,缺少共同话题,但我还是听从子如的命令,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起话题,希望混熟了,方便施行“阻止上床计划”。

这种事我最不擅长,硬着头皮,尴尬得要命。

还好有我想八卦的事。

“考得怎样?”我问梁骁。

“过得去。”他说。

就这样答完,梁骁对我无视到极点。

“想过填什么志愿吗?”我又问。

梁骁侧目以待,眼里尽是无尽的无聊。

“随便吧,不就混个文凭。”

“也不是,有个好学校以后好找工作。”

“对我来说差不多。”

“有想过去外面读书吗?”

“没想过。”梁骁说。

“绿依呢?”我终于切入正题。

“你老大不知道?”他却反问

“她连自己想怎样都不知道。”我说。

梁骁看了看绿依的背影,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她说她想留下来。”他像是跟我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但其实她成绩那么好,有更好的选择。”

高考前夕,有天晚修放学,绿依拉着子如,想要说点事。

子如让我先走。

睡觉前,子如竟打电话来,要我陪她吃宵夜。

“绿依要跟梁骁上床了。”

在大排档吃炒粉,子如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呛着了。

“她跟你说的?”我问。

“难道梁骁跟我说吗?他要是敢到处乱说,我阉了他。”子如激动着说。

“你不也跟我说吗?”我讥笑着反问一句。

“你说出去,我就把你阉了。”她狠狠地说。

“娘娘,请继续。”我装成太监的声音,让她继续说下去。

据子如描述,绿依拉着她放学,一路上扭扭捏捏,多番欲言又止。

要不是子如躁动起来,恐怕她没那快突出心里话。

子如告诉我,绿依纠结了很久,决定还是乖乖听话,出国留学。她本以为自己能够作主,到头来仍然无法避免家里的安排。这一去就是三五年,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告诉梁骁。

“你怕他留你?”她问绿依。

“我怕他不敢留我。”绿依却说。

“他会吗?”子如问。

绿依不再说话。可想而知,她相当矛盾。

正如梁骁所说,绿依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有更好的将来。她家庭条件好,成绩又好,能支撑得起任何可能。我想,挽留就是阻碍,既然无法承担别人的将来,不挽留就是最好的抉择。

要是绿依决然跟梁骁坦白,恐怕立刻分手。

“我想离开之前,,跟他,跟他那个……在毕业旅行的时候。”

“你想不留遗憾啊?你想清楚没?”子如急忙劝说。

绿依听着就哭了,子如赶忙抱着她。

子如在转述的过程中,把绿依的毕业旅行形容得就像献身之旅。

“便宜了梁骁那小子!”

子如当时很是愤慨。

“那你去阻止。”我说。

“但这是绿依自己的决定啊。”

子如也不想多谈,独自灌酒。我陪她小酌。

我也想去外面读大学,却无法对子如开口,怕一开口就收不回来。子如应该不会挽留我,还会高高兴兴地为我饯行。只是心里长了疙瘩,两人难再如初。本来昨晚有点勇气说的,却被子如的话打断。

绿依不敢告诉梁骁,跟我不敢告诉子如,心态是一样的。尽管他们是恋人,而我们只是朋友。

距离放榜还有大段日子,能憋着就憋着,等到那天再算。

梁骁追求绿依时,子如就很厌恶他。

他的表白很直接,说起爱意的起源有点胡编乱造的嫌疑,说是打球出界,绿依帮他捡球,引起了他的注意,激起了他的感觉。他觉得是那记失误球促成了这段感情。

绿依没谈过恋爱,被校园人物梁骁追求,听完这段故事虽未曾傻乎乎地信个十足,也足以神不守舍,几乎失去判断力,小鹿乱撞。

梁骁高大帅气,篮球打得好,又会攀岩这样的冷僻运动,很受女生欢迎。

“一看就不是好人。”子如却说,想获得我的认同。

“这样的男生,不一定就是坏人。”我偏不顺着她的观点。

“你看他,对每个女生都眉来眼去的。”子如说。

“他眼睛长得是挺有魅力。”我的脸上应有赞许的神色。

“你为什么维护他?你有什么居心?你喜欢他啦?你是gay?”

面对子如的连珠发问,我几乎回应不过来。

“我没有居心,重点是绿依怎么看。唉,你又何必为闺蜜操心。”

“绿依肯定不喜欢。”

“我看未必。”

我指向子如背对着的篮球场角落,绿依就在那儿。

那个平日安静的绿依变了神采,居然也在兴高采烈地用眼神为梁骁打气加油。

子如气冲冲地直奔过去,我紧跟着。

“绿依,你在干什么!”

“看,看球赛啊。”

“为什么给梁骁打气。”

绿依头低低的,脸红了。

“你接受他了?”

“还没……”

“唉,都怪我没看好你。”事到如今,子如也无奈。

“子如,我跟他在一起,也不会不理你啊。”绿依说。

“失恋了不要找我陪你喝酒。”子如大声说。

“我又不是你。”

“小丫头闭嘴。”

“子如,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子如没有说话,突然转身抱紧绿依。

“怎么了?”绿依急忙说,“快透不过气了。”

子如松开手。

“我学男生抱着你,恋爱就是这种感觉啊。”

绿依嘻嘻一笑,主动抱住子如。

“是这样吗?子如,我可以用你预习。”

“预习个屁,我又不是男人。”子如碎嘴一句。

我看着光景有点怪怪的。

“你不是男人,胜似男人。”

子如知道我讽刺她胸小,转身打我。我跑,她追,在绿依的笑声中追逐起来。

我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梁骁等绿依放学,子如拉着我去他面前发出“警告”。

“不要欺负绿依。”

子如双眼直瞪着梁骁,我怕她打起来,只好将她拉走。她被我拉走时,双眼没离开过梁骁。

想不到梁骁也好声好气地说了句话。

“怎么会。”

梁骁一如承诺,连子如都怀疑自己看错人。她觉得梁骁变得老实、顺眼。

“最近他好像没有跟别的女生眉来眼去。”她说。

“连篮球也打得少,大多数时间陪绿依看书吃饭学习。”我补充。

“果然是我情报员,干得不错。”子如说。

“但有别的女生喜欢瞪着他。”我暗指的正是子如。

“我这是要时刻提醒他,要是欺负绿依,我要他生不如死。”子如狠狠地说。

我疑惑地看着子如,看了很久,看得她都觉得烦。

“看什么啊!”她烦躁地说。

“你为什么维护她?你有什么居心?你喜欢她啦?你是拉拉?”我眯起眼睛,模仿她之前说的话。

子如立刻给我一记爆栗。

“别胡思乱想。”

绿依和梁骁在大树下看球吃午饭,我陪着子如在阳台上瞭望,像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吧,我承认这段感情。”子如无奈地说。

“还轮到要让你认可?”我反问。

“我不烦他们了。”子如说。

自从那天起,子如没有再说过梁骁的不是。

攀岩场地处偏僻,又非公众假期,游客不多。

场地有很多已开辟攀登线路的山头,既可让初学者玩难度不大的顶绳攀登,也可让高阶者玩自由攀登。

梁骁挑选一处不甚险峻的小山岩,约莫五六层楼房的高度,让大家玩玩顶绳攀登,热热身子。

顶绳攀登有固定线路,山顶上设有固定点,绳子从中绕下来,一端连着攀岩者,一端拦着保护者,一旦攀岩者失手坠落,保护者能及时拉住绳子。这是攀岩中最安全简单的。

我和子如、绿依都没有攀岩经验,为求安全,梁骁亲自指导我们攀爬技巧。

梁骁给我们讲解时非常投入,绿依双眸含情脉脉,满满崇拜感。子如睁目以对,都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讲。

其他有经验的同伴,陆续完成了一趟攀爬,再一个个岩降而下。这更让子如想尽快一试身手,喊着要去攀。

梁骁对子如的催促感到厌烦,看了看我和绿依。绿依表示没有问题,我也只好点头,其实心里有点慌。

“你们不用太勉强,实在上不去就下来。”他说。

我们四个热身完毕,穿好装备,也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逐一开始沿绳往上攀登。

梁骁最在行,第一个攀,算是给我们三个做真人示范。在攀得还不算很高的时候,他还刻意放慢速度,让我们看清楚,给我们讲解一番。上去之后,他随即展示岩降技巧。完整地完成了一趟攀降示范。

梁骁下地后,子如就迫不及待要上去。她攀爬速度很快,像老手一样,几乎脚不沾地似的,看得下面的人惊心动魄。子如运动细胞好,胆子大,连我作为男生也自愧不如,但也实在危险。梁骁多次高喊,要她慢下来,要她注意动作,可她哪里听得入耳。她想跟梁骁较劲,什么危险都不惧。

子如岩降时速度比较急,我们下面的人怎么喊都止不住她。

她下到地面后,立即睨视梁骁。绿依说她太快太危险,劝她听梁骁的话。这时,梁骁反倒没再多说。

“争强好胜也不能丢了性命。”我低声对子如说。

“到你了。”她一把将绳索扣到我的装备上,顺手将我推向山脚。

我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来到山脚边,犹豫片刻。

“爬啊!”子如在我背后催促。

“许文,不行算了。”这回是绿依的声音。

突然有人从背后伸手搭我的肩膀。

“不行就算,不要紧。”是梁骁。

“我可以。”

我说完,回忆一下他的动作和路线,开始攀爬。

这条攀爬线路上,踏脚抓扶的地方触目可见,懂得依赖脚力,身体保持贴近山壁,竟不算艰难,缓缓上爬,转眼爬到大概是楼房二楼到三层之间的高度。

我本就畏高,能来到这里,已很兴奋,仍不住想跟下面的人打声招呼,可一注意到地面,心就怯了,有点不太敢继续。

“一口气上去!”子如大喊。

我深呼吸,继续攀爬之路。

空气又闷又热,我感到难受。而且越往上爬,速度就越慢,停顿时间越长,脑海里不断闪现脚下的境况。

我又想再看一眼,便轻轻摆头,斜睨脚下。

此刻,我已离地起码十几米。这一看,我手脚发软,头晕目眩,更想示意降落。

这时距离顶端不远,放弃了很可惜,而且估计我不会再玩第二次。

于是,我强忍胆怯,稍微镇定后,一鼓作气,爬完剩下的路。

岩降时,我磕磕碰碰的,把控不好速度,时快时慢。

我下来后,大家为我鼓掌。居然要为我鼓掌,我表现得实在狼狈。

梁骁说,简直比起子如更令他心惊。

真不知这话是在说我还是子如。

“想不到你也能熬下来。”子如说。

“我再也不玩了。”我很泄气。

最后绿依也爬了一趟。她动作不流利,速度不快,但总算比我均匀得多。

绿依也攀完一趟,梁骁带队去挑战更加高难度的山岩。

新手的子如无论如何也不想被梁骁看扁,也要跟去。

绿依体能跟不上,只当观众,还在一旁学习打绳结。

我对高空心存畏惧,就照梁骁的建议,去玩抱石,攀爬低矮的巨岩。累了,也跟绿依研究一下如何打绳结。

大队攀到山顶,子如高声向我和绿依呼叫。

下午时分,我们离开攀岩场,出发前往附近的城镇,晚上在一家青年旅社落脚。

青年旅社由工厂宿舍改建,算上天台有六层高。从地面仰望,可见天台晾晒着各式被褥衣物,随风飘荡。

晚饭烧烤,正当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不知哪个男生提出打篮球。

这帮人攀岩半天,居然还有这等体力。

我从来不打篮球,加上现在全身肌肉酸软,心想明天定然疼痛不堪。

我提出去附近夜市逛逛,子如却灵机一动,命令我去打篮球。

夏夜

十一

张子晴突然醒来。我吓了一跳,措手不及。

事情发生在我刚刚把她放到床上的一瞬间。

她尖叫,我怕得要命,猛摁住她的嘴。

一想不对,这样不就显得我意图不轨吗?

“不要喊!不要喊!”

她哪里停得下来,我不敢松开手,摁得更用力。

“嘘,嘘,嘘,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慌得像台卡带复读机。

“快放手!”

她挣扎着大喊大叫。

“快放手啊!”

她重复着。

我心里一紧,松开手,往后退一步。

“啊!”

张子晴猛用腿踹我,抄起手边的枕头扔向我。

她跳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检视身上衣物。

“这是谁的衣服?”

她穿着浅色衬衫和宽松短裤。

“嘣!”

门被踹开,两三个男生冲了进来。

我没看清脸,立刻退到角落里,跟张子晴分别站在房间对角。

其中一男生一脸怒气,看了看张子晴,然后向我扑来。

我忘了我是怎样在房间里躲闪、逃脱、挡格、还手、扔枕头,我挨了不知道多少拳打脚踢,最终不省人事。只记得子如和梁骁的身影在最后一刻出现了,只记得今晚是如何荒唐地执行子如的任务。

十二

今晚我累得半死。

子如命令我去打篮球,对于平时不打篮球的我,只是瞎玩。他们也要凑人数,就把我算上。

凭着与梁骁不深的交情,他把我招进他的临时小队。梁骁应该是全场速度最快的人,也不怕队伍里多一个“废人”。

不知打了多久,我触碰到球的机会屈指可数,大多时间都在跑跑跑,还有做一些姿势完全不正确的防守。梁骁也怕我累事,休息期间指导我怎样防守。

子如嘱咐我,今晚千万不能让梁骁和绿依睡。梁骁指导我篮球,让我找到留住他的机会。

尽管下午攀岩,晚上又打篮球,梁骁依然体力旺盛,大家相继撤离时,他还在上篮。

“梁骁,怎样上篮?”

我谦逊地问,向他请教。

他竟乐意教我,没有推脱,还从最基本的运球开始教我,在我能稍微掌握窍门时,教我最基本的三步上篮。

我自己练了一会,在他面前笨拙地上了一篮,撞了框,没进。

梁骁多次看时间,也跟绿依互通了一次电话,我听到他劝绿依早睡。

我知道,今晚子如拉了绿依去逛街,回来后大子如的房间玩。子如没事找事,要绿依陪喝酒,兼且施展浑身解数,不让绿依走。

梁骁一副并不着急回去的样子,见我没有掌握到要领,又细致地指导一番。

“你怎么心不在焉,困了?”他对我说。

我怕他瞧出我的意图,忙集中精神练习,却还是屡试屡败。

“要多练,以后多跟我们玩吧,练熟了顺便都能进。”

梁骁说完,迅雷般地拍着球奔向篮底。刚过罚球线,他凌空插花勾手,进了一球。他接住球,跑到场边,又往篮底奔,不看篮筐一眼,在篮筐底下跃过,球往后一抛,擦板,又进一个。

看得我神往之极,估计我已两眼放光。

我有点明白,为何会打篮球的男生特别招女生喜欢。连我也对这种潇洒飘逸的形象产生憧憬。

这时,有保安来赶我们离场。

大家都已散场,只剩我们两个。

我一看时间,十二点。

子如发来信息一条:“绿依在我旁边睡着了。”

我从包里掏出两瓶水,一瓶有包装纸,一瓶没有。

我打开有包装纸的那瓶水,拧开盖子,递给脱了背心擦汗的梁骁。

他一身腱子肉,男生也羡慕。

十三

“安眠药是从哪来的?”

子如把安眠药递给我的时候,我就有不祥的预兆。

“我妈的。”

“她不会发现吗?”

“家里多得很。”

“阿姨为什么有那么多安眠药?”我忍不住进一步提问。

“不用你管,烦不烦!”子如暴躁地说。

“不会有事吧?”我拿着那六片用纸巾包裹的安眠药。

“放心好了,用两片,不会死的。”

“我怎么会帮你做这种事。”我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子如。

“你一定会帮的。”子如说。

“算了,以后可能都没机会。”我忍不住说。

“什么?”子如不解。

“我……其实,我也想到外面读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今天运动量大,身心变得轻松,不像平日多顾虑。

子如静默了片刻。

“子如?”我见她凝固了。

“那么,回去我做一顿饭给你吃吧。”她的语气很平静,不像平时那样。

“好啊。”

我按她的要求,将两片安眠药磨成粉,放入一瓶水里。

十四

我陪想睡倒的梁骁回到房间。

他想找绿依,我装模作样给子如打了电话。

“她今晚跟我睡!”

子如大声得连梁骁都听到。

梁骁没说什么,闭上眼。

“你早点睡吧。”我说。

话音未完,梁骁就倒在床上,鼻鼾声响。

我立刻冲出房间,奔向子如的房间。

子如正好开门,背着绿依。

定睛一看,那不是绿依,是张子晴,却穿着绿依的衣服。

我不完全了解子如的计划,也有点惊讶。

“背她去梁骁的房间。”子如说。

我把张子晴背到梁骁的房间,将她放在梁骁的旁边。

“她也喝了安眠药?”我问子如。

“混在零食里。”她说。

“绿依也吃了?”

“她是喝醉了。”

“绿依酒量不差。”想起绿依陪子如喝了一天一夜后的状态,我怀疑绿依是否有醉。

“她有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吗。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比我喝得还狠。”

“或许你不了解她。”我说。

子如跺了一下我的脚板,疼得我想哭。

“快,把他们衣服给脱了。”

“这个,你脱吧,我给你把风好了。”我不好意思。

“胆小鬼,居然临时变卦!”子如开口就骂。

“她是女生……”

“哎呦,小处男害羞。”

“你也是小处女。”

子如又跺我一脚,趁我脚痛,就给我一记爆栗。

她扒开张子晴的衣服,露出胸罩。

“张子晴身材真他妈的好啊。”

她往张子晴的胸抓了一把。

我不好意思看,转过身来。

“你太变态了,我去把风。”

我抱着痛,往房门走去。

“胆小鬼,胆小鬼……”子如在我身后喃喃自语。

“你记得把梁骁的内裤脱了。”我不忘冷嘲热讽。

“给我滚!”子如手不停下,还继续喝我。

十五

我一开房门,迎面是醉醺醺的,但扶墙直立的绿依。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她头发乱乱地,脸红红,不见往日文静,眼里透出埋怨。她穿着一件薄薄T恤,没有记错,那是张子晴的衣服。

我急中生智,开始编剧。

“梁骁太累了,我扶他回来,睡了。”

“是吗?辛苦你了。”

“不会……你不是跟子如睡吗?”

“子如,子如不是在里面吗?”

我心里一紧。

“怎么会!”

“开什么玩笑!”

“那你回去吧,我陪梁骁。”

“这……”

我好像没有权力让人家男女朋友不一起睡。

“他还没洗澡,臭死了。”

“我叫他起来洗。”

“这……”我没招了。

“你知道吗?子如有时候很不爽你!”绿依瞪着我说。

“什么?”我对这话诧异。

绿依没说下去,突然正面就是一脚,把我踹倒在门板边上,径直走进去。

房间不大,跨我过,绿依就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我闭上眼,不敢能想象她看到的一幕:子如正把梁骁和张子晴脱得光秃秃。

“梁骁!”绿依大喊一声。

我爬起来,忍不住往里看。

梁骁和张子晴脱光了,用被子盖住身体,抱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哪里有子如的身影。

窗开着,透进闷热和蝉鸣。

绿依冲过去,一巴掌刮在梁骁的脸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伏到在梁骁身上哭。

“怎么啦!”

子如在我旁边出现。

原来她躲在阴暗的角落,还以为她跳窗了。

她把我推到一边,跑向绿依,抱住她,让绿依伏在自己身上哭。

“我一早就说,他不是好人。”

子如抱着她安慰几句,对我则投以嘉许的眼色。

绿依哭得更厉害。

“喂!梁骁,说话啊!”

她摇晃梁骁,梁骁没醒,和张子晴睡得死死的。

“你醒啊!你醒啊!原来你是为了她!”

绿依用力分开梁骁和张子晴。

“别给我装睡!”

“喂,叫你醒啊,还装睡?”子如骂完,也刮了梁骁一巴掌。

“要你装睡!”子如又刮他一巴掌。

“装睡!”子如再刮他一巴掌。

“还装睡!”子如狠狠地刮了他最后一巴。

在暗黄的灯光下,梁骁脸上掌印重重。

“好了好了,你再打就把他打死。”绿依心疼。

“就你还维护着他。张子晴这婊子也还在睡。喂,你也醒!”

子如正想也给张子晴一巴掌,被绿依制止。

“不要了不要了。”

“绿依,不能放过这狗男女。”

“许文,你是不是给他们把风?”绿依头脑像是清醒过来。

“把风?”

“我见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绿依说。

“我也刚回来。”我胡扯。

“子如,对不起,我刚才以为是你跟梁骁……”绿依说。

“没事,没事,乖。你啊,干嘛给狗男女把风。”

“我……”我简直百口莫辩。

子如给我使了眼色,我只好吃哑口黄连。

“对不起,是……是梁骁叫我这样做的。”

绿依又哭,趴在梁骁身上。她还有点醉,哭着哭着就真睡着了。

子如掀开被子。

张子晴只是上衣被脱掉,胸罩还穿着,梁骁也仅仅脱掉上衣。

她给张子晴穿好衣服,让我背她离开。

我突然觉得,子如这次玩得有点过分,亦唯有摇头叹气,背着张子晴离开。

“你赢了。”

我出门那刻,子如正将绿依身体翻正、躺好,盖上被子,将梁骁推下床。

十六

我睁开眼,察觉自己身在房间,双手、身体、脸颊、眼睛全是痛。

门口的灯开着,房间大半藏在漆黑里。

我忍着痛,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已经没电。

我艰难地坐起,着地,穿鞋,拖着脚步出房间。

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好像旅社的人全没了。

转头看房间号,确认是我和子如的房间。

我不敢敲其他人的房间,怕吵到别人,直接蹒跚地走到梁骁的房间。

梁骁的房门也闭上,我想了想,决定还是敲一下。

没人。

再敲一下。

等了片刻。

还是没人回应。

梁骁和绿依应该还没睡醒。

不对,子如在哪?也在里面吗?我不省人事之前,明明看见子如和梁骁的身影。

我下楼。

楼下稍有人声,渐近渐响。

来到大堂,男男女女都在,有两个警察的身影,正离门远去。

几个男生漠视我,纷纷上楼去。

张子晴在两个女生的陪同下,在我眼前低头走过。她瞥了我一样,狠狠的。

梁骁搂着绿依,她跟子如说了一番话,子如无法抬头。

“喜欢梁骁,是我的事。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再敌视他,我以为你们也能好好相处,看来是我太傻了。我想清楚了,你根本就没资格过问我的事。你既然不顾我的感受,我也就不用顾忌你的想法。你好好听着,他是我男朋友,你别多管闲事了。”

绿依不曾这样义正词严,一改往日恬然可人。她训完子如,也给我落下一句。

“许文,你们这次玩得太过分了。”

绿依让梁骁陪她上楼。

我和子如跟着他们,但直到关上房门,他们都没有回头。

子如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打手机,绿依也不接听。第二次打过去,对方还关机了。

十七

青年旅社天台上,有许多细长的绳索,两端固定在栏杆或墙壁上,用以晾晒衣物床褥。

天台几乎没有修葺过,地板破旧,围栏生锈。角落种着盆栽,点缀生气,还设有一套桌椅让人休憩。

夏夜良宵美景,我陪子如喝酒,毫无赏色的心情。

“对不起,害你被打。”子如罕见地道歉,意气消沉。

“为朋友两肋插刀。”我说。

“你只是把我当朋友吗?”子如反问。

我沉默。

子如也不等我回应。

“我直接跟警察说了,平时看不惯张子晴,就逼你一起戏弄她,顺带陷害梁骁,让绿依误会,导致你被打。我是主谋,你只是听命行使。”她说。

“不要全揽上身,帮凶也有罪。”我说。

“现在没事了,张子晴也不想追究。派出所把事情当霸凌处理,好在没出状况,我们也只是被教育了一番,就害你被误会是变态。”

“我有什么,反正我又不喜欢她,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了吧。”

“你说,你要到外面读书,真的吗?”子如突然问起。

“还在考虑。”我说。

“之前没见你提过。”她说。

“还没想好呢。”我说。

“绿依走了,你也要走了,我又没有朋友了。”子如叹了一声。

“那,我们报同一所学校。”我说。

“我走不了,我妈不能没有我。”

子如从前谈起她的妈妈,无不是各种埋怨和不满,今晚竟说出这样不同往日的话。

感觉今晚大家都变了。

啜泣声响,我看向子如,两行泪水在她的脸上。

“子如……”

“绿依再也不会理我了吧?你们都不想理我了吗?爸爸跟别人跑了,妈妈每天都想离开我,我就有那么令人讨厌吗?”

沙哑的哭喊声,无法抑止的泪流。

“子如……”

子如将衣服都哭湿哭透了,混杂着泪水、汗水、唾液和啤酒。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子如。

“子如,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呢。”我说。

“绿依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别多管闲事。”她哭着说。

“不行!”我站起来,在星夜里顶天立地,忘了身上伤痛,“这已经不是任务那么简单了。”

十八

我把喝剩的啤酒倒掉,加上早已清空的罐子,一共十来个,找来封箱胶粘连成一串。从盆栽挑出十来个小卵石,放入罐子里,用封箱胶封紧罐口。再找了一根竹子,用封箱胶固定在罐子串的最前头。

子如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一脸懵然看着我忙乎。她不哭了,可泪痕还没抹去。

我解出两条晾晒被褥的绳索,打好绳结,一条绑在自己身上,一条绑在子如身上。在攀岩场时,我跟绿依一起学打绳结的,想不到现在就派上用场。

整装待发,我把绳索扣在天台的栏杆上,一手持着竹子,一手抓住绳索,临天台边缘而立。

低头俯视,凭着路灯的光,可直接望到地面,登时脚软。

我收回视线,不再向下望,缓缓爬到栏杆外围,拉住绳子,身子后仰,屈膝而立,感受夜风清凉。待身体站稳,心情不那么紧张,我开始放绳,逐步后退,垂降下楼。

墙体砖墙外露,表面并不光滑。我一路上强迫自己不往下往,一直垂降到三楼,梁骁房间的窗前。

窗前有凸出的梁子,足以踏脚,到达之时,降低了身体对绳索的负荷。

我凌空窥视。从窗帘的缝隙中,可见有人卷缩在被窝里,背对窗户。长发披散,应该是绿依。看不见梁骁,可能被绿依挡住,也看不清绿依是否穿着衣服。

我一手抓紧绳索,一手抖动穿着啤酒罐的竹子,罐子里的石头“咯咯”发饷。

片刻之后,整栋楼里的人都受不了,纷纷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用电筒照射我,喝骂连连。

灯光刺目,不知梁骁什么时候来到窗前。他打开窗户,急忙沿绳索往上瞧了一眼,可能觉得不会出事,就盯着我,一声不吭。

绿依从梁骁后面走来。靠近他时,他似乎刻意地挪了一下位置,让两人之间隔着约莫一个拳头的距离。

两人都穿着衣服,而且还是刚才在楼下见到的那一套。

我不再抖动手中的竹子,又任凭自身凌空吹荡。

子如也从天台垂下,停在我身边。

窗里窗外,我们四人八目相对。

绿依冷冰冰的,像寒气入侵夏日。

“想死吗?”她说。

“绿依,对不起。”子如说,“我太自以为是了。”

“说完了吧?要睡了。”她不太想搭理。

“你原谅我吗?”子如软声说。

绿依不说话。

“你们诚心不让人睡吗?”梁骁说。

“我想今晚谁都睡不着。”我说。

“你为什么总是多管闲事?你今晚到底在干什么?”绿依语气平复。

“我疯了。”子如说。

“你真的那么讨厌梁骁?”绿依问。

“我……也不是。”子如低下头说。

梁骁本来看着子如,视线转到绿依身上,然后又看回去。

“我们分手了。”绿依突然说。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地上打着一趟地铺。那该是梁骁的“睡床”。

子如抬起头,面露疑惑,对着两人,目光却是空洞的。

“是吗?”

她手上不断抓挠绳索,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在楼下也是装的,不应该说那样的气话。”绿依说,“虽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我认识的子如不会就这么善摆甘休,我想你一定还会有再来。”

“其实我叫她来的。”我说。

“你们进来吧。”

绿依伸出手,想拉子如进去。

子如犹豫了。

“我不生气了,都过去了。”绿依眼里又发出融化他人的神采。

子如也伸手过去,但她刚把手递出,绳索突然脱落,整个人瞬间直往下坠。

我靠得近,手比反应快,一把兜住她的胳膊。

绿依猛往前扑,抱住子如,身体却被硬生生扯出窗外,但腰间刚刚凌空的一刻就停住了。

我们三个勉强支撑着,我往绿依身后看去,只见梁骁死死抱着绿依。他身材比较高大,双脚还能站在地上。

我担心自己的绳索也不稳固,担惊受怕地缓缓抬头。

星星闪烁,夏夜蝉鸣。

一刹那间,我感到绳索捆绑的栏杆断了,我失去了用力的凭借。

身体猛然坠落。

耳际,是他们逐渐远去的疾呼,整栋楼房的高喊。

十九

我再次醒来。这回是大白天,阳光透进房间。

如果我意识无误,我身处的地方应该叫作医院。

护士说,我骨折了,但会好起来。

不久,子如、绿依、梁骁都来看我,其他同学都陆续进来,包括揍过我的人,连张子晴都来瞧了一眼。

我实在疲惫,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剪刀手,又睡了过去。

在医院躺了十来天,子如和绿依几乎每天都来跟我玩耍。

两个女生在我的病床边上自拍、打闹、吃零食,被护士训了无数回。她们都只是傻笑,屡教不改。

我没什么大碍了,但想正常走路还要等多至少一个月。心里闷得慌,有天硬是拄着拐杖偷偷出院。

我本想给子如惊喜的,结果到了家门,她正要外出。

“绿依今天要走了。”她说。

我这才想起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到了绿依出国的日子。

“我陪你去送机。”我说。

“你这瘸子,行不行啊!”她笑着说。

“还不是因为你!”我反击。

“自作自受!”她说完,想给我一记爆栗,可手快触及头顶,就只轻轻敲了一下。

子如这时才跟我说,原来当日是梁骁提出分手的。他感觉到绿依无法抉择,便主动放手,让绿依再无顾虑地出国读书,更免得覆水难收,怕她将来后悔。

难怪那天晚上,梁骁肯教我打篮球。我还以为自己拖住了他,其实是他找借口拖住了自己。

“想不到梁骁是个好人。”子如羞愧泄气地说。

“一直都是你把他当反派。”我嘲讽她。

梁骁已跟绿依告别,今天不会来了。

我们在机场找到绿依,她在安检口等着见子如一面。

子如不等绿依说话,扑过去抱住了她。

绿依也用力抱紧子如。

面对此情此景,我本想找点玩笑,活跃气氛,但想想还是算了。也许女生与女生之间的感情,男生永远只是场外看戏。

我累了,靠在墙上,拐杖搁身旁。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做这么荒唐的事,她们应该也一样。

人来人往,唯独子如与绿依紧紧相拥。

这是我们另一段旅程的开场,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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