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于千人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张爱玲的《爱》,而何尝不是无数情非所愿,又情有可原的姻缘?
邬梅今年76岁高龄,依然精神矍铄,容光焕发。虽做东呼市一家养老院,可与一群孤寡老人亲密无间,深受人们敬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长路漫漫,坎坷总有定数,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或多好少也有鲜为人知的过往。
没有卜卦,不叫人生。
邬梅出生于山西平遥一个商贾之家。祖父是解放前当地有名的典当行老板,家境优渥。
父亲自幼习得武术,练就了一套跆拳武艺,英俊魁梧,被当时县知府选为贤婿。
从此政商联姻,邬家好不兴旺。邬父走南闯北,一半买卖人,一半江湖人。
邬父与邬母成婚一年后,生下了邬梅后,不幸赶上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不安。邬家的家业无疑也受到强烈的冲击。
有武习的邬父,暗地里偷偷加入了由晋商组成的军团。以商人之名,干军人之事。
不久,邬父就随军闯荡江湖,一去不复返了。邬妈妈只剩一个人带着邬梅生活。
随着邬梅父亲的影踪越来越迷渺茫,邬梅的外祖父在失去了武士女婿的护卫后,也被贬官为平民。
而邬梅的祖父虽有些许的积蓄,但眼看家业的日渐衰落,起了“添粮不如去口”的嫌疑。
因此,一天下来,不时想找邬梅或她母亲的不是来发火。邬梅的母亲遭受着公公婆婆的无端排挤。无奈之下,她只好撇下五岁的邬梅改嫁了异地他乡。
从此,邬梅就留在爷爷奶奶身边,过着寄人篱下的童年生活。爷爷奶奶及伯伯等都爱理不搭理,只有姑姑算是照顾她,但也时不时不给个好脸色。邬梅深感在这个家是多余与孤独的。
熬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到了十六岁那年的一天,姑姑给邬梅领回了个对象。姑姑与那个男子一前一后从大门进来。
邬梅的视线从窗户玻璃穿过,直达到男子身上。小平头,方圆脸,高鼻梁,浓眉大眼,一米七左右的个头,邬梅一看到底,不激动也不抵触。
之前听姑姑话头话语说过,男子25岁,是与奶奶家邻村人,干木工活的。邬梅想着姑姑事先跟她说过的话,对眼前的男子进行了短暂的掂量,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心想,自己岂有资格挑剔别人?只要能给她个自由自在的家,不用看人脸色,公公气气吃上口饭,就足矣。
就这样,邬梅与小木匠在姑姑的促合下,订婚半年后,年底成了家。
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也没有像样的婚礼仪式。邬梅和小木匠小两口的日子,就有头有序的过了起来。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邬梅种田皆持家,小木匠做木工活赚钱养家。
二人随遇而安。几年后,他们育有一儿一女,比起邬梅离开妈妈后的生活,也算得上幸福了。
可不曾想,人生的运势真的是随机应变的。所谓的初心不变,在特定的环境下,总是说变就变。
时间一晃,来到邬梅三十七岁的年头,小木匠也四十有六。那一年,赶上了天灾,十年九不遇的旱涝给当地人民造成了及其严重的灾害。于是,许多人被迫去“走西口”。
内蒙古的西北部,山西人称“西口”,那儿地广人稀,畜牧业发达。人们不受饥饿的困扰。
小木匠听说木工活儿在内蒙挺多,好挣钱。他就跟邬梅讲了他的心思,想自己出去试着闯荡一下。
运气好的活,也能给儿子找条出路,邬梅听后认可了他的想法。
于是,小木匠背起行囊,带着邬梅给他的盘缠路费直达了内蒙包头。
一开始,他给人家打零工。修修补补,以旧翻新。小木匠也心灵手巧,干活实在,很受人欢迎。
他跟着人家做着做着,渐渐建立了自己的人脉关系。一次,他给一个开牧场的人家做了许多活儿后,牧主除了给他支付了应得的工钱外,竟然额外又多奖励了他一倍的钱。说他的活儿干的好,人又实在为由,一个外地人打工不易,值得同情。
意外的是,从此,这个牧主时不时就把他请到家,给他美餐一顿。俗话说得好,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最短。
小木匠得到牧主的恩惠后,与牧主越走越近。牧主有个三十出头的未婚女儿阿芳,随着与小木匠的接触平凡,她对小木匠也有了好感。
随着小木匠与牧主相处的深入,牧主老谋深算,计上心来。他打起与小木匠合伙开家具店的主意。
牧主出资金,小木匠出人工,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共识。不多时,家具店开了起来。
凭着小木匠精细的工艺,以及牧主在当地的名气,家具店的生意很快就火了起来。
小木匠忙的昼夜不停,索性就把外面租的房子退掉,住在店铺里。尽管自己伺候自己,但忙起劲儿来,一天顾不上做的吃饭,是常有的事儿。
牧主的夫人不时也给小木匠做些可口的便宜饭菜,派女儿给他送来。有时候,阿芳见小木匠的衣服或床单被罩脏了,就主动为他拿回家洗洗。为此,小木匠心里也美美的,也表示特别感激。
人,都是感情动物。
日久生情,小木匠与阿芳两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近。终于有一天,小木匠再也控制不住一个打工仔男人的骚动,他趁阿芳给他铺床单套被罩的空儿,把阿芳搂在怀里,将爱传递了下去……
生米做成熟饭。阿芳也乐在心,喜在脸。二人一不做二不休,小木匠正式背叛了结发夫妻的感情。
而牧主夫妇当然是求之不得,小木匠既能给他们家创造偌大的价值,又能与女儿结为黄鹂,真是再美不过的事儿了。
又是一年的年底,小木匠忙乱的要收工,准备回家过年了。小木匠先是把手头积存下的钱寄回给妻子。
或许为讨妻子个欢心,亦或许是做贼心虚,毕竟那年一年都没回过家,还是有些许愧疚。
而阿芳见小木匠要走了,满是不舍与纠缠。牧主夫妇见状,着急了。就在小木匠决定要走的前两天,牧主约了他,设了一桌席面。酒足饭饱后,牧主夫妇言语间,挑明了阿芳与小木匠的关系。
小木匠忐忑不安,不敢推诿也不敢承诺,最后还是按时回了自己的家,与妻儿老小团聚过年了。
以往,他回家至少得呆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走。而那年还不到初十,他就盘算着要走,跟妻子说活儿太忙,不能不走。
在家的些时,小木匠常跟邬梅说,他活儿多压力很大,人在家心还在活儿上。
邬梅也不再多想,因为她自己的苦也够受的,种地、养猪、养羊养鸡,也没有个闲空,自己也深有体会的,所以,邬梅也很理解他。
到了初八九,邬梅照常给小木匠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的行装。初十,小木匠吃过妻子做的饺子,毅然决然地直奔“西口”。
一到包头车站,牧主架着成车大马陪女儿迎接了过来。小木匠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新年新气象,阿芳与小木匠的关系明显有了新的进展。不再是偷偷摸摸的暧昧,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不久,阿芳怀孕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小木匠再也不能淡定了。他考虑再三,还是感觉那个馍馍大吃那个对。
这一年,小木匠56,邬梅47,阿芳41岁。邬梅与小木匠的两孩子都长大成人。
小木匠拿定狠心,回家跟邬梅把事情的经过跟邬梅讲清楚后,请求邬梅跟他离婚。邬梅听他说生米做成熟饭了,二话没说,跟他办了离婚手续。
小木匠孤身一人融入了牧主家,成为了牧主的上门女婿。
邬梅的命运再一次被卷入泥潭,好在她身边还有两个不离不弃的孩子陪伴。从此,娘仨相依为命,勇敢地与命运进行了抗争。
而小木匠看似是牧主家的香饽饽,殊不知,他除了有全力以赴干活儿的权利,其他的权益都是靠边站的。
店铺的经营权,账目收支等涉及钱的,他连过问的资格也没有。以前还能按工人身份拿些工资,自从正式成了女婿后,牧主以“一家人不分你我”为谎言,自己把经济大权独掌在身。
小木匠陷进了牧主挖的坑里,欲罢不能。只好硬着头皮挣扎着。
一转眼十来年过去,小木匠的体力严重减退,眼看的活儿做不出手。威严惯了的岳父,看着女婿磨叽得样子,心生了厌烦。
父母亲对小木匠的嫌弃,有意无意给阿芳带来阴影。在阿芳眼中,小木匠的形象也打大了折扣。于是,两人的感情逐渐变的冷淡起来。
一次,小木匠不慎被从高处掉下的一块大木板砸到,不幸的是,他的腿被打断了。
由于年龄大了,加上身体虚弱的原因,小木匠的伤势非但没能好转,却卧床起不来了。
这个劳力女婿没中用了,躺在炕上不伺候不行,伺候起来还烦人。阿芳随后便跟父亲商量,把小木匠送到了呼市的一家养老院,并逼他办了离婚手续,再不与他有任何纠葛。
出乎预料的是,小木匠住进养老院好几个月,都不曾知道,这个养老院的主人是他儿子。当然,他儿子事先也不知道的。
原来,邬梅自从被小木匠抛弃后,把两孩子供成书,女儿做了护士,儿子学了管理,毕业后与同学一起创办连锁养老院。
邬梅被儿子接到呼市这个养老院,一来他方便照顾妈妈,二来妈妈能与老年人产生共鸣,为他们排忧解闷,进而提供更好服务。
邬梅不定时走访不同的老人,一个轮回下来,至少得需要一个月时间。
小木匠住进来时,是瘫痪状态,他在特殊房间整整住了两个多月,他经过护工的悉心护理,又受到医生的专业医治,慢慢的能下地走了起来。
他从特殊房间出来,被安排到普通房间。他开始能慢慢行动了。
一天下午,邬梅来到小木匠所住的房间走廊,一瘸一拐的小木匠的身影一下子耀入她的眼敛。
邬梅一怔,打住了脚步。小木匠抬起眼一看,下意识地掉头挪回了房间,一头扎在床上,心乱如麻。
邬梅见小木匠躲进房间,她就返回到管理处,落实个究竟。
为此,邬梅好几天没勇气再来这个走廊的几个房间转达。
后来,在其他老人的呼唤下,她镇定自若地走访了各个老年朋友,都给予了他们贴心温暖的关照。
轮到小木匠的房间,她整了整衣服,捋了捋银白色的头发,轻轻推开了门,像看其他人一样,面带笑容。
而有别于其他人的是,上下打量过他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噢,你也在这里”,二句,“挺好,随遇而安吧”。
小木匠坐在床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没来及看一眼邬梅,邬梅便给他带上门离去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不为情所困,也不为爱迷茫,只为初见,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