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钱的人

01

韩亮与齐鲲的相识，要追溯到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天是学校春季运动会的最后一天，800米接力赛，于超眼看就要第一个冲到终点了，却被旁边的男生使了绊子，整个人在惯性作用下重重地扑到了地上，一米八几的大男生，愣是痛的眼泪直流，五官都揪到了一起。

青春的酒最烈，少年的情最真。好兄弟，一起走，谁不仗义谁是狗。做为于超的莫逆之交，韩亮自然不能看他被人这样欺负，使绊子的小子叫齐锟，高二十班的。打听好了姓名、班级后，他就带着几个哥们风风火火地去找人，誓有不打他满地找牙不罢休的气势。

“把齐鲲给我叫出来！”韩亮面露凶光，旁边经过的女生一边怯怯的绕行，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亮是抱着大干一场的目的去的，谁知这鳖孙子不在，害他一腔怒火无处释放，干脆走到他座位上，把东西砸了。教科书、笔记本扬了一地，脚下的热水壶也已经粉身碎骨，一片狼籍，边砸边骂：娘炮，还特么的用个粉色的水壶，还特么照镜子！话一落，身后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哭腔儿：“你们干嘛呢？为什么把我的东西都砸了？”

韩亮他们回头，一个姑娘梨花带雨地望着满地的残骸，一边抽泣，一边斜着头怒视他们，虽然她只有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可当时的气场，却让一米八的韩亮有些不寒而栗。“美女，你搞错了吧，我们砸的是齐鲲的东西，跟你没关系，别害怕……”

“我就是齐鲲，我招你们惹你们了，流氓！”没等韩亮说完“我们是好人，不欺负女生”，齐鲲这句话出口，所有人都傻了，面面相觑。

高二年级有两个齐鲲，一男一女，就读于不同班级，韩亮他们砸错了人！

多年以后，韩亮依然记得齐鲲当时样子，眼里噙着泪，仰头向他斜视，眼里有委屈，有憎恨，也有楚楚的可怜。春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直射在她脸上，使得眼角的泪滴像水晶一样在闪耀，那一刻，韩亮突然有种走上前去拥抱她，拂去她眼角泪水的冲动。可转而又为这没头没脑的想法，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02

缘分这个东西往往就是这样，没有触发的时候，你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可是火星撞地球后，她就频频出现在你的视线里，躲都躲不掉。

乌龙事件后，韩亮总是能在各种场合见到齐鲲的身影，早饭的食堂，课间的楼梯口，晚上的热水房，走到哪都能遇到。韩亮哪敢与她正面打招呼，躲还躲不过来，有时候课间他正跟男生们吹牛扯皮，见她从楼梯口往上走，立马就会转过一张笑到扭曲的脸，面红耳赤地钻进人堆里。然而看热闹的从来不闲事大，闹腾着在一旁起哄：嘿，韩亮，脸红什么，往哪躲！弄得齐鲲的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

其实韩亮一直想郑重地跟齐鲲道个歉，不长脑子的是他，把人家小姑娘欺负哭的也是他，可他身边总是尾随着一帮人，让他不好意思当众开口，甚至，在很多个寂静的深夜，他想起她那张愤恨又哀怨的脸，心中不由得揪成一团，然后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这天晚上，宿舍轮到韩亮打热水，他穿着双拖鞋，风风火火地往开水房跑。刚一进门，心就咯噔一下像做了极速自由落体运动，齐鲲就在他前方不足半米的地方。他一直想有个单独的机会跟齐鲲道歉，现在周围没有旁人起哄，她就在他前面，他却又犹豫了，一只手在胸前，抬起，有落下。纠结之际，齐鲲转过头跟同伴说了句话，他竟一个机灵穿出了开水房，连脚上被溅了热水也顾不上。

回到宿舍，于超问他：“热水呢？我方便面调料都挤好了。”

“没打来，你干嚼吧。”说着，捭下一块面饼，心不在嫣地往于超嘴里一塞。

真爱在男生身上的一个特点是，怂。于超吃完方便面，一边吧唧嘴，一边对他诸日的行为总结到。

周六下午，韩亮跟一竿人在操场上踢足球。高中的校园，没有单独的足球场地，就是在操场中间，圈出一大片草坪来，四周都是行人。踢足球是件顶讨厌的事，旁边往来的人多，说不准哪个不小心，就砸向了谁。

眼看上课铃要响了，定输赢的一球，川子一脚失误，擦门而过，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一姑娘的头。大家见状赶紧跑过去，韩亮也凑上前去，还没到跟前就火了，三两步窜到川子面前，抓起衣领骂道：你特么不长眼睛啊，大活人你看不见。她要有什么事，我弄死你！他那样子，简直要把川子活剥了，要不是于超拦着，真能动手。大家都吓傻了，还没见过他火气这么大的时候。然而一瞬间，他便从一只要吃人的猛兽，变成了温柔的小白兔，上前揉着齐鲲的头，慌慌张张地问：“有没有事，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别再说女人的脸善变，男人也一样，刚才还声嘶力竭，转眼就百般温柔，好像之前的那个不是他。

齐鲲涨红了脸，神色极尴尬：“不是我，是，她。”

她指着一旁捂着手臂的孙琦琦。

03

韩亮喜欢齐鲲，所有人都知道了。再见面，躲闪的人换成了齐鲲，见到韩亮就扭头。

高二那年的平安夜，韩亮在于超的怂恿下，在晚自习下课的楼梯口喊：齐鲲，我喜欢你，你要是愿意，以后的每个平安夜，都是我们的纪念日。

齐鲲在楼梯转角处回头望往他，一脸难堪，欲言又止，最后红着脸跑掉了。

不久后，两个人经常在校园里出双入对。那年，齐鲲座位窗前的夕阳格外美好，韩亮在篮球场上的身姿格外矫健。

高考，齐鲲如愿考入了北京一所不错的大学，韩亮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勉强进了沈阳一个三本。大三那年平安夜，韩亮想给齐鲲个惊喜，悄悄来到北京，在宿舍楼下准备打电话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从楼里走出来，她真好看，穿着一件墨绿色大衣，配了条灰色围巾，长飘飘，脸上的妆淡淡的，清纯、通透。他刚要兴奋地上前叫住她，却见她被对面的一个人牵起了手，她温婉地笑着。那笑容，在那冰冷的冬日夜晚，显得格外刺眼，把他的眼睛都灼伤了，眼泪直流。

于超说的对，真爱在男生身上的一个特点是怂。眼睁睁看齐鲲跟别的男生牵手约会，他不敢上前质问，更不敢听她说“我喜欢别人了，咱俩分手吧”。他连夜坐车回去沈阳，大衣的口袋里还揣着送她的戒指，是他做了两个月的兼职买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韩亮借口忙，只在睡前的微信上与齐鲲互道晚安，齐鲲也并不主动打电话来慰问。该来的始终会来，要走的想留也留不住。

一个傍晚，她在电话里说：“分手吧”。

他好：“好”。

“因为他有钱吗？”他顿了顿，低声问。

她没有再说话。

04

毕业，韩亮签了家年薪二十万的公司，一个没人愿意去的公司。你一定觉得，疯了吧，年薪二十万的工作都不去，对呀，就是没人去，因为工作地点是非洲。

身边的朋友劝他再考虑考虑，他不听。

齐鲲自幼父母离异，与母亲一起生活，大三那年母亲突然得了重病，急要一笔数目不小的医药费，她没钱，是她后来的男朋友主动帮忙的，住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那时，她总在电话里埋怨他不上进，督促他多学点本事，他也总是含糊应答，说着来日方长。

他并不知道她的境况，只当是再正常不过的牢骚，后来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齐鲲结婚那天，韩亮在电话里跟于超说，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玩命的来非洲吗？我要做最有钱的人，这样才可以想爱谁爱谁！第一次见面是我欺负她，后来是我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