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厂区外几百米，是一片未开发的农田，保留着原始纯真的模样，成为了我平日散步的好去处。蜗居了数天，终于迎来了阳光普照，遂吹响了出发的号角。

    从公路右拐进入小道，是一窄溜土路，蜿蜒数百米，将大块的土地分亩成畦。今天难得的温暖，耀眼的光线逡巡着地面，随处洁净明亮，一扫平日的阴霾晦气。虽时不时有微风拂面，但这寒风在阳光的感召下，变得温柔了许多，让人神清目爽。

    路旁依偎着一条小沟，绵延至远方。沟里清水潺潺，缓缓流淌。水是洁净的，映衬着上方的蓝天白云。水草在里面清晰可见，摇摆着柔嫩的身姿，随着流水翩翩起舞。在溪流的拐弯处，农舍的旁边，树枝掩映的地方，横跨着一块石板桥，上面还有清晰的磨刀痕迹。这是一幅多么诗意的画面！小桥、流水、人家，瞬间唤醒了我儿时的记忆以及艺术作品中的经典场景。望着这石桥，仿佛看到了孩童在此嬉戏，听到了恋人相拥的窃窃私语，还有母亲那敲打衣服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荒地，地上铺满了衰败枯萎的杂草，密集厚实。在杂草簇拥的中央，竟有几丛高大的蒲苇。那蒲苇枝叶修长，边锋如刃，相互交织，高高地蓬起再垂入地面。寒冬让它褪尽了所有的颜色，但即使顶着一片枯黄，那枝条依然强劲有力，上面白色绒毛的花穗顽强地指向天空，根根直立，高达数米。一阵风过，那叶子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竟是那么得动听！这单调的声音，却仿佛是在吟诵一首浪漫的诗歌，又好像是在演奏一首荡气回肠的交响乐，使人心旷神怡！习惯了车水马龙、觥筹交错的喧嚣声，这单纯的音律直击你内心的深处，让你找到了安宁与祥和。说起蒲苇，想起中学时的一篇文章《孔雀东南飞》，里面有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表达了男女坚贞不二的爱情。蒲苇韧否不知道，但我想起以前吹笛子用的笛膜就是从它的茎叶中摘取的，薄如蝉翼、弹性十足，想来是不错的。

    土地大片地种植着油菜。那油菜二三十公分高，半米左右直径，成扇状撒开，茎杆粗实，低矮壮硕。那叶片手掌模样，叶色白绿，就像是在深绿的叶子上打了一层白霜，灰蒙蒙的。别看现在这么矮，两月过后，它会拔高两米，枝壮林密，还会吐出金黄一片，闪亮耀眼，为这个世界换上新装。天府的油菜花是一道绝美的景观，每年的四月会吸引无数的游客驻足观看，为其远道而来的也大有人在。如果那时你坐飞机抵达盆地，金色遍地犹如大雄宝殿，纯净醒目的颜色会让人叹为观止！离开花还早，但已有几个不安分的小子捷足先登，身形高挑跃出众人许多，吐出花蕊在这寒冬之中。这还不算奇葩的，两月前在从九寨沟的返程途中，在汶川某加油站旁，我也看到了一片油菜花开。冬月时分，反季节生长，这完全违背了生物的规律。若说天气偶然转暖，某些植物提前开花那是有的，问题是那时正处天寒地冻，油菜还能开花这我就不明白了。将来若能遇到生物学家，定当好好请教！这植物跟人一样，形形色色、千奇百怪，同一品种千差万别。这世界上有的人跟大众就不一样，不按常理出牌，不受规矩约束。这种人要么是自然的精英，要么是社会的败类，对此我们既要宽容，也需要更加理性区别地看待。

    细看那油菜花，茎杆有力，淡绿色，自下而上分出许多小茎，每支小径上一朵小黄花。奇怪的是，这花排列错落有致，没有哪两朵花在同一水平上，邻近的两朵花也没有在同一方向的，总是四面散开，高低不同。花瓣皆是四片，呈椭圆形，那绿色纤细的茎条上戴着小黄帽的就是花蕊。那枝头的顶端簇拥着一堆还未开放的青色花蕾， 但都好像在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了！油菜花寥寥无几，但整个冬天饥肠辘辘的蜜蜂们早已按捺不住，已有许多不怕冷的出来扫荡了，自然会在这些出风头的菜花上大快朵颐，真是“花开自有蜜蜂来，好酒不怕巷子深”。人或许也是如此。

    在道路的两旁，零零散散地种了些蚕豆。这个时候的蚕豆花也在摩拳擦掌了，那附着在主茎上的小花，黑白的身躯长着对紫色的翅膀，高高扬起，就像是彩色的蝴蝶准备展翅高飞。油菜花与蚕豆花美不相同，一个纯净，一个缤纷，一个大气，一个精致，而蚕豆花是属于后者。殊途同归，它们都能给人带来欢愉的享受。蚕豆与油菜花季相同，又毗邻相连，真是情同手足、意趣相投，可谓:不求同父同母生，但求同时同日开。人生难得一知己！万千世界之中，相逢者无数，又有几人能够像它们一样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可遇不可求也！

    经过一片白菜地。这个时节正是大白菜上市的时候。你看那白菜，茎壮叶肥，饱满、润泽，绿得油亮亮的，好像要四处溢散开来。那生机勃勃青春的力量，与周围萧瑟的黄土与衰亡的枯草形成鲜明的对比。谁说植物只能在温暖的气候里生长？这种逆天而行的生机，不正是自然包容性和多样性的体现吗？我们惯常以自己的思维去理解世界，去要求别人，不能如愿就感叹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或是把自己装进罐子里层层包裹起来，或是放纵世界以娱乐操控他人而开心。需知物有万种人有千面，把别人纳入自己的轨道固然很踏实，但这种效率极低而且会互相折磨。为什么不相互沟通、取同存异，适当地改变自己，不求彼此融合，只求相向而行？

      那种的是红萝卜吧？赤裸裸地挺出半个身子在泥土外面，红通通的。头上顶着几片叶子，碧绿通透，但那茎是红色的，伸入绿色的叶片中间，就像是红色的血管。看惯了一路大气磅礴的农作物，这体小叶细的红萝卜倒有几分可人。谁说不能红配绿，这种混搭风在这片沉寂的土地上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美是多样性的，有单纯之美，有繁华之美，有映衬之美，有简约之美，而红萝卜无疑是后两种。美各有不同，只是你要有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就如你拿起照相机一样，从什么样的角度、取什么样的距离才能拍出好看的照片，那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思维上的灵巧。这世间何不如此呢？很多事情，当你看到的是沉重和负担，是冒犯和羞辱，但当你换一个方位去观察，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思考，你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就能处处找到和谐与美。

    返家了，短短的一段路程就好像走过了整个人生。固然冰封千里、万物萧条，但我也看到了青草的萌芽，看到了倔强中的逆行。一切都在复苏的起跑线上。你说植物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长，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呢？莫非是它们也有主观思维，家里都有一本老黄历，然后看着日子行事？非也！每个植被都有自己的运行程序，当气温、湿度等外部数字信息触发了他们的程序机关，行动就开始了。它们坦坦荡荡、没有心机、无所掩饰，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一切都是顺应规律的。该生长时毫不犹豫，该开花时毫不羞涩，该结果时毫不谦让，该凋零时毫不留恋，所以它们能够生生不息、代代不穷，走过千山万水，跨过历史长空。反观我们人类，这种自以为是的智慧生物，被教育和规则困扰，犹豫不决、欲言又止、口是心非、胆小怯懦，好不敢说好，坏不敢说坏，喜欢不敢说喜欢，厌恶不敢说厌恶，表面是为了适应生存，实际上这种表面上的和谐与云淡风轻丝毫不能削减人性的丑陋与自私，只能让祸心与计较在阴暗里滋生与发酵，徒留遗憾与悲怆。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相信人类是会被毁灭的，而敌人就是我们自己。因为我们不够单纯，不够坦率，不够包容，不够沟通。每个人都修了一座厚厚的城堡保护自己，躲在里面瑟瑟发抖、苟且偷安，偶尔想的是从自己的窗口小洞口里去观察狙杀别人，好夺取对方的城堡。人性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我们必将受到惩罚，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或许这悲观的论调能让我们警醒，延长人类存在的时间。

      春天就要来了，让我们去羡慕那些坚定走自己路的生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