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茫茫,故人何在
忘了这图是从哪来的玉蝴蝶(柳永)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很久很久没有动笔了。年初七,立春。过完了年,吃货们的味蕾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在渐暖的春风里也变得慵懒起来。初春的早晨,临窗坐在阳光里,窗外的梧桐树上传来几声鸟语,感觉地上的草也泛起了新绿。或许是到了立春的节气才下意识注意到这番景象。柳永说: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桐飘黄。在这般相去甚远的景象里,本来不该用来怀旧,可我却偏偏想起了故人。
不久前,我在空间里说,像燕子衔泥一般地找回老朋友。这本源于曾经读的一篇文章,文章里还说:“可惜,我像狗熊掰棒子一样,把老朋友们一个一个丢掉了。”有一次,忽然想起来一位很久没有联系的好友,打个电话发现已经停机,想看看他的空间,看到的是“主人设置了权限”。于是,我也只能在闲暇的时光里慢慢念想了。随即翻翻空间,一位新朋友更新了动态,她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光,无拘无束。我在下边回复:一个人的时候最适合怀念故人。她不以为然。我告诉她,故人之所以被称为故人,正因为他值得怀念。与故人失散,有时候迫于无奈,有时候出乎计划。意外、前途、生计、人事都将可能让那些我们不舍称为故人的人成为故人。她连连称是。
我也时常会想念一位挚友,她是我的高中同学,相别至今已有三年有余。那年,我因为一些原因未能圆大学梦,而她也高考失利只能去离家不远的J城读了在当地还算不错的师范大学,老朋友就这样渐渐分开了。她上大学的第一年,我也离开小镇去了X城的一所复读学校,连续上两周的课才能休息一天,当时的我并没有从阴郁中走出来,极差的住宿条件和严格的管理更加让我在这个灰色(回想起来X城抽象成的颜色)的城市里感到悲凉,于是她便成了我晦暗的生活里唯一的光明,是她陪着我度过了那段最难熬最漫长的日子。那一年,在时间零零碎碎的缝隙里,我用偷偷藏起的手机给她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和电子邮件。邮件里,她跟我诉说着她的委屈。“梦想的大学真的成了我心中永远无法触碰的痛,”她说,“不知道这种情绪会伴随我多久,只是希望跟我同样努力甚至比我更努力的你,不要体会这种心情。不希望你体会,因为真的会很难过……”如今的她毕业也有一年了,在离家不远的M县的州立中学安安稳稳地做着英文教师,应该不会再记得当初的悔恨和无奈了吧。
一年后,我如愿再次考上大学,来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D城。离开小镇的时候,我送她一本我很喜欢的小说,是新鲜旧情人的《春深》,从此便再也没有见过面。来到D城的我,过去一年的阴晦也一扫而光,出了校门就是海,海风中嵌入了阳光的味道,只觉满心的轻松。她曾经告诉我说,喜欢最原始的通信方式,于是我铺开信纸告诉她,D城是一个浪漫的地方,白帆沙鸥点缀着碧海青天,层层绿树掩映着典雅标致的欧式建筑……信笺上的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这座美丽的城市带给我的新奇与惊喜。然而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信,或许是她太忙忘记了吧。从此便自觉卑微渐渐不再联系,虽然通讯录里一直保存着她的每一个手机号码,QQ列表里也依然存在着她的头像。
三年来,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想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打开聊天框输入几句简单的问候。当然,最后都没有勇气发出去。三年来,我时常在百度搜索结果中一条一条地检索着一切有关她的信息,比如她哪一年得过学校的奖学金,哪一年参加了哪个比赛,甚至她曾经在哪做过兼职……于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件在我的脑海里自动拼凑出一个生活轨迹,我就这样默默关注着。直到一年前,看到她发的毕业照片,看着风华依然的她,就觉得我该找回这个老朋友了。所幸,或许是因为我真的想找回这样的老朋友吧,与她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
时间或许会带走一切。但有一种东西,却是时间带不走的,那便是对故人的怀念。怀念就像酒一样,新酿的酒,也许不会那么香醇,等到窖藏几年,味道可就不一样了。喝酒也是一样,刚开始喝时,一切都过得风轻云淡,久了,多了,醉了,才知道这酒有多浓烈。胡适说,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电影《山河故人》里也有着这样一句话: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故人,只是有的人陪你久一点,有的人只是匆匆过客。时过境迁,他们都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故人。那些曾经携手赏花的人,都早已散落在天涯了。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这些年间,一些故人消失在了时光里,有的渐行渐远,有的念念不忘。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每一段记忆也是独一无二的。元稹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现实总是无奈的,沧海可以有弱水替,巫山还可以再寄一次相思。渐行渐远的终归是过客,念念不忘的依然还藏在心底。
前几日的一个早晨,我闲来无事,便去学校南面的海边公园走走。春天的沿海总是会腾起大雾,雾气茫茫,不辨人貌,我总希望着眼前的雾气里会藏着一位故人,可是故人终究的等不到的,只能留我在这烟水茫茫间怅望,正应了柳永那句“故人何在,烟水茫茫”了。
后记
古人怀念故人,多在清秋,但像我这般在春天里怀念故人的人也不是没有,王诜说: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从去年年底开始,一直想写写故人,苦于难以静心,迟迟没有落笔,几经周折才得以成文。从年初七敲下第一段到现在已近半年,从家乡到D城也有些时日了,一直惦记着这段没有完成的文字。值端午节假,便在原有段落上增补些回忆,如今便算是与之做了个了结吧。
忆故人(王诜)
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