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南小徑

母校廈大剛過96歲生日，讀校友們的留言，心有所感，勾起小時一些往事。從兩歲到二十四歲，自己沒有離開這個花園般的校園，眼觀手觸，一景一色，今雖不見，卻如從小到大日食之糧，已化作身體的一部分。小時的校園裡，東南西北，其景其物，近在咫尺，自是不曾珍惜。春夏秋冬一轉眼，22年的校園生活，不知覺中，便將自己與這所大學，熏着粘著，混在一起，廈大無論在哪裡，如今已潛移默化，藏在自己靈魂之中。

今日廈大，遠在天邊，物是人非，如水月鏡花，觸手遙不可及。時空拉開距離，過去的廈大，在相片裡獨存，美好的回憶，存留在記憶深處，晶瑩剔透，如靜空裡的鏡像，不染一絲塵灰。

建南小徑

建南大禮堂，紅磚碧瓦，雄偉高聳，四面由巨大的白色花崗岩石徹成，居高臨下，面對著上弦場。那裡常放電影，小時愛看，步行從其後繞徑而至，混跡在人群之中，或擠至二樓，遠遠從上頭往下看，或從一樓側門而入。大紅雙開的鐵門，總有檢票叔叔把守，自己個頭瘦小，擠入禮堂，常不費力。

夏日炎炎，晚上電影散場，人山人海之中，遠處遙聽賣冰棒的鈴聲，頓時垂涎三尺，昏暗路燈裡，東轉西轉，如亂軍中突圍。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無他，推車搖鈴的老伯，比花仙子還可愛。當買到紅豆或奶油冰棒，海風吹送裡，一隅草地邊，送進唇齒的剎那，體會到什麼叫做幸福。

從建南往後，繞過成义楼，生物馆，和南光楼，物理馆，常要經過一片茂密的青翠竹林，才能回家，去上弦場，也抄此近路。天氣好時，蔥鬱幽靜的竹林，常吸引我駐足逗留。沿著高聳的花崗岩大樓旁邊走，總喜歡攤開手掌，撫劃那平滑白璧的墻角，亦步亦趨慢行。拐角處離地不高，有幾扇緊閉密封的小窗，暗綠色灰塵滿布，青苔沿邊，貼窗而看，裏頭黑黝黝的，什麽也不能見。“是地下室吧？”我心想，巨大的石砌大樓一無聲息，像千年古堡，靜悄悄垂眼望著，這年幼的小孩。清風吹進竹林，林葉嘩嘩作響，好似沉思中的老人，一雙手婆娑翻弄著古舊的書。

午後陽光，溫柔灑進林間，反射在竹葉梢頭，泛起星光般點點。那亮晶晶的細光，讓我想起，家中陽台上獨立遠眺，鷺江在斜陽下，無數泛白的銀色亮點。童年的時光悠悠，好似無窮盡般。駐足且行，來回走在這林蔭小道，心中覺得，有如走在大森林裡了。當時心裡想些什麼，如今已不可知，總之不是生命裡，重要或緊急之事。小小的我，就磨蹭在那小徑和石板路間，深深淺淺的台階，彎彎曲曲引著自己向前。偶爾抬頭，綠葉林中，閃出一兩位身著白衣的大學生哥哥姐姐，青春明媚，談笑著細語著，轉眼沿著台階，消失在綠韻之中。

竹葉裡光影交雜，春天裡泥土的氣味，從不久前剛下過小雨的林中飄忽而過。四周一片靜寂，只有路邊大石頭上刻著的幾個紅字，翠綠欲滴般的小草，靜靜相伴，空氣裡積攢著濕嫩，在陽光裡溫柔地蒸發，幾隻不知什麼名字的鳥，偶爾嘰喳兩聲，和草叢中的細小蟋蟀聲響，高低相應。夢裡依稀春色，小徑猶濕青苔，忽遠忽近的歌聲，飄在耳邊：

當春雨飄呀飄地飄在，
妳滴也滴不完的髮梢，
戴著妳的水晶珠鏈，
請跟我來。。。

沒有不變的步伐，沒有夢幻的期待，走過熟悉的校園小徑，走過自己的童年少年，廈大的影子，像一個朦朧中的吸引，逝去的記憶裡有成串的往昔，當時的我，一步步走向無法預知的世界。

徑幽軒，2017年4月14日
2017十月整理

注：昨夜葉舟同學水彩畫校園圖幾幅，及近期校慶信息，心有所感，思緒飄忽，如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細雨絲，落在記憶中廈大的幾個角落。晨起出門前，陷入回憶中，遲遲不願開車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