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口袋
一直喜欢衣服有大大的口袋,这样才觉得有安全感。春天的时候,可以装些落在地上的一瓣瓣桃花和香气。夏天的时候,不爱拎着包包,一个大大的口袋就装下所有出去。秋天的时候,口袋里自然是装些好看的树叶,还有红色的小果实。等到冬天,口袋就可以承载瓜子,糖果和洁白的雪花。
口袋里是有魔法的。每天下班回来,我总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两个小玩意来。一块光滑小巧的雨花石,一颗彩色糖纸包装的牛奶糖果,一张课堂上用于抓阄的纸屑。母亲总是略有惊叹地说:“那群孩子倒是很可爱!”
自然如此。
那天教孩子们写一篇借物抒情的文章,很多同学写了平凡的石头。其中轩让我印象最是深刻,但不是文采飞扬,而是写过的第二天,他送给我一块小巧的雨花石。我摸着光滑的石头,眼睛盯着如暖玉般的外形,那石头像是染了浓密的乳白色烟雾。“哪里得来的?”
“去南京的时候弄来的。”
“是什么石头呀?”
“不知道,反正就是南京得来的。”
“那就可能是雨花石了。”
回到家后,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石头,小小的,大概有一枚纽扣的大小,不占地方,我放在桌子上。没过多久,桌子上便摆满了石头,远远看上去,温暖得有些壮观。
习惯在口袋里放一块巧克力,饿的时候可以救急。当然大部分是都给孩子们吃了。他们喜欢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小手伸进我的口袋,就像细雨过后,笋尖乘人不注意,从地里头冒出来。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都是欣喜。
后来孩子们习惯了口袋里的巧克力,小手伸进去的和没有伸进去的,都知道里面会有一块巧克力。有一次,我忘放了。孩子们都惊讶,善意地提醒我:“桃子,你忘带巧克力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如此小小习惯,竟走出了一个生活必备的仪式感。
一次上课的时候,小姑娘琪偷偷对着我的耳朵咬语:“桃子,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是巧克力,怕你又忘了!”我接过那块小小的巧克力,却是觉得早已融化,如一汪江河捧在我手心里,沉重,澎湃得很。这一发不得了,孩子们纷纷扬扬开始带巧克力,大的,小的,圆的,方的,一大堆塞进我的口袋。
每逢见此状,母亲笑道:“你那口袋有魔法!”
当然口袋里的魔法,也遭到过母亲的埋怨。大清早,母亲情绪就不佳,抓着我的外套,准备兴师问罪。我看了一眼红色的外套上白茫茫的一片,赶紧失声捂住嘴巴。不得了,一定是换洗衣服时,口袋里的一小包餐巾纸没来得及拿出来。放进洗衣机里,天旋地转起来,估计所有的衣服都遭殃了。
其实口袋里除了会有剩余的餐巾纸以外,还会偶尔有一些找零的零钱。这都引不起什么大灾难,平时忘记取的公交卡或者门禁卡,银行卡,耳机,常常有被洗衣机搅的粉碎危险。这种时候,就会羡慕像母亲那样性子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有详尽的步骤或者仪式。
慢一点,反而会让生活快一点。就这么小小的一件事里都大有乾坤。
但口袋里藏东西,这习惯不是一个道理就能让我心甘情愿改掉的。口袋里常常藏有被生活遗忘的小惊喜呀,宁愿遭受着种种不便的风险。
小时候最喜欢季节相交时刻,那样就可以穿上去年洗的干净,并经过阳光久久曝晒的流程之后的衣物。朋友常说会有阳光的味道,实话说,我有点鼻拙,不大明白那是一种什么味道。但我的兴致不在于此。时隔一年未见,衣服或许已旧了一些,面料皱了些,颜色退了些,越是这样,越是能激起心里的柔软,像是与老朋友见面,越老越喜欢呀。伸手去大大的口袋里胡乱一番,就像把我和这件衣服之间的故事重新翻出来晾晒一般。每次都会有预料中的惊喜。
常常从冬天的棉袄口袋里,摸到几颗瓜子。有时候是清味瓜子,过年的时候,母亲会吩咐父亲去商店里购买成袋成袋的生瓜子。除夕的晚上,一家人吃过饭,父亲负责守在电视机旁,我和弟弟则会匍匐在火桶里取火,母亲一个人便会在厨房里炒瓜子。一锅又一锅,我们几个抢着吃,比着谁吃的快。常常刚炒好的一锅瓜子就被抢空,嘴里吃不及,手里还满着,便会塞进大大的口袋里。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长长的春节日子里,口袋里都没有断过瓜子。等到来年冬天,重新拿起来的时候,竟然还能掏出几颗,不管味道好不好,都习惯性地塞进嘴里,就想尝一尝,这一年它变味了没有。
有时候更是夸张,上衣的口袋漏线,瓜子跑进了衣服内党里,任何母亲如何仔细清除,也会遗留几个幸运儿。如果在口袋里,找到这样可能有个几年的古董瓜子,那更是兴奋,就像时间还没有过去。我还是那个抢着吃瓜子的我,那口袋也还是崭崭新新,储满瓜子的口袋。那口袋有魔法,如现在的一个服装品牌,妖精的口袋。
我的口袋里也住着一个妖精,它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