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投稿现代诗刊思絮无极限

红富士的忧伤(完结)

2020-04-18  本文已影响0人  五月石榴_9d59

红富士的忧伤

文/五月石榴

图片来自网络
摸着冬天的尾巴翻了个身
又是一年的开始
卯足了劲拉开春的序幕
暖阳照在脸上油光满面
没有化妆素颜登场                                     
三月的懒羊抖落了二月的尘土
换上新装在山坡上寻草
嫩黄的小芽泛着浓浓的馨香
来不及品尝就已经溜进了肚子
今春不吝啬                                                 
同样的时间在同样的小路
同样的欢笑飘满同样的田野
同样的问候连着同样的话题
农民的春天暗香浮动

昨天写了这首小诗,是看见春忙的果农有感而发。春天是一年的希望,果农将所有的赌注都下在此时!希望从来都是美好的,在希望中始终是幸福的!

当我们咔嚓咬一口干脆香甜的红富士苹果时,你可知它曾经带着忧伤在无助地哭泣呢!

一推车苹果

老堆叔推着一车子红富士来了!迎面的慢上坡路被秋月的老虎晒得发亮,汗已经湿透了全身,脖子上的青筋鼓胀得异常坚硬,和手臂上的肌肉较着劲,但眼睛最有神,将所有的希望聚集在眼球,这是中午最后一趟,希望能交个好价钱!

去年果农大丰收,但是价格不太理想,和果园一年的投入有些差距,如果优质果子,基本持平。老堆叔两个儿子,都在外面上班,说是在某某城市大公司。家里只有他和老伴俩人,打理着将近十亩苹果园子,都是以前栽的,现在盛果期,再加上这几年苹果价钱还可以,老两口有些舍不得,再说儿子在外面买房买车一屁股债要还,辛苦着,但还算充实!

村子口热闹非凡,操着外地口音的老板说着自己熟悉的普通话,忙着跟果农讨价还价,异常兴奋!老堆叔将手推车停在路边,长舒了一口气,没有马上去让老板看货,而是走到旁边的柳树跟前蹲下,先让树荫凉快一下,这是战术,他怕老板杀价,感觉是送上门。

他一边去掏烟,熟练地将老旱烟卷成棒,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边眼睛去紧紧地盯着老板的动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好像从中领悟奥妙所在,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心里盘算着如何跟他商讨价格。

抽完烟,将烟把掐灭,慢悠悠地走到货前,看看别人家果子的品相,心里跟自家的比较着,顺便听听他们的价格,别人家都是两块多,自己有了底线。

然后把老板叫到手推车前来看货。“大爷,你卖多少呀?”,“三块二!”,“高了,一块五”,“不行,你看看我的苹果个大,颜色红,最少也得二块”,“就一块五,你的果形不好!”,老板说完扭头走了,去看下一家!(吃个苹果还要有颜值,现在是讲颜值的时代!)老堆叔刚才的盘算落空了!这时心里是很复杂的。

老堆叔不甘心这样的价格!无奈地抬起手推车,继续前行,希望下一家能够卖上自己心里的价格!

汗水继续在他脸上流着,青筋继续着膨胀,肌肉占了上分,勒紧瘦细的骨头毫不留情,倔强的老堆叔在上坡路上吃力地喘着气,感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到了下一家,听到差不多口音的喧闹声,他看到了希望,和先前一样,再一次卷起老旱烟,但这回没有柳树,只有烈阳,阴凉都留给老板和代办,以及和老板一个鼻孔出气的下苦人!熟悉的汗水忘了去擦,因为这已经不重要,心里只有好价钱!

“老板,来看看我的果子,我的果子个大,颜色红!”“一块五,卖不卖?”,“别人的都两块多,我的怎么一块五呢?”,“你家的果形不好,只有这么高了!”。同样的语言,同样的动作,捶打着老人的心!(这年代,颜值很重要的!)

老堆叔再一次无奈地推起了手推车,这一次没有推向收果摊,而是推向了自己家!回家的路是下坡路,烈阳依旧灿烂,青筋没了暴露,肌肉松弛了神经,它们不再较劲,脸上的汗水在风中干了,只留下轮廓清晰的印,老堆叔和风一样两快!

车子上的红富士和老堆叔一样忧伤!

算账

老堆叔带着忧伤推着一筐筐红得可爱的富士苹果回到了家。

老堆婶先早回家去做饭,说是做饭,其实是方便面就茶吃。是这儿庄户人家的习惯罢了,地里干活时,男人收拾最后的农具,女人回家做饭。

老堆婶风湿腿,不能干重活,她负责把苹果从树上摘下来,放到筐子里。底下的苹果一个人边摘边放,到了树顶上,如果老堆叔不在,她就摘上半筐,用绳子掉到地上,换一个筐,用钩子钩到树上继续摘(这个钩是老人无奈钩)。老堆叔负责运输,要么推到收果子的摊上卖掉,要么推到果窖里存放。这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更是智力活!因为在果窖存放苹果是有技巧的,放的好,老板会一见钟情的,也会出高价钱,放不好,下贱了苹果,也会下贱了自己,这就是面子活,现在的社会就讲究面子活。当然和老板谈价钱是脑力活,得讲究策略,要有战术,尤其是心理战,现在的老板精的很。老堆叔论体力,智力哪能跟老板比呢!可他从没有认过输,因为这不光是苹果,更是他一年的汗水,一年的念想,一年的希望,是给远在他乡的孩子的承诺,他不能输!

老堆婶看见筐子还是满满的,并没有惊讶,她已经习惯了。她连忙帮着老堆叔将筐子里的苹果推到果窖里存放。没有声音,只看见四只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苹果整齐地码在堆上,颜色鲜的一面朝前,暗的一面朝里,跟阅兵仪式一样壮观,一样整齐。“我们家的苹果个大,颜色红,咋就卖不上价钱呢?”,码完苹果,直起腰,老堆叔拍拍身上的土,审视着苹果堆,自言自语地唠叨着!

方便面老堆婶已经泡好了,里面加了鸡蛋,还有一根鸡腿,这是老堆婶给老堆叔的特殊待遇,她说自己不爱吃!

老堆叔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开始算账:今年化肥3600,农药1200,套袋2800,他二叔帮忙修剪树人工800,这投入杂七杂八得万八块了,摘上20000斤果子,平均2块钱,卖40000块,除去投资,起码收入30000,我们老两口留下明年的花销10000块,给两个儿子每人10000,这算是对今年有交代了!

算完帐,原本松弛的眼皮有了笑意,就连最后泡面的汤也喝的一干二净,喝汤的声音也很大。“老婆子,你把碗筷收拾了,我要稍微眯一下,下午咱们早点上洼!”

老堆婶没吭声仔细地听着,觉得老堆叔算得有道理,眼角也露出了笑意,感觉一点儿也不累了,麻利地收拾起了碗筷。

老堆叔只知道自家的苹果个大颜色红,却忘了老板说的果形不好,人家给的价是一块五。

希望安慰着失望继续着生活。

苹果入库

重复着希望与失望,老堆叔和老堆婶在纠缠与忧伤中将地里的苹果摘回了家,在老板的嫌弃中推回了所有的无奈。

老堆叔的苹果个大,颜色红!这是他的真理,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推开窖门,光线透过门缝照在果堆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红富士绽放者异样的风采,就像闺阁中的姑娘,害羞的脸上泛着晕,粉嫩粉嫩的,漂亮极了!老堆叔用习惯的动作掏出旱烟袋,抽出一张旧报纸扯成的纸条,熟练地卷成棒,悠闲地打着火,深深地抽了两口,烟味和馨香的果味不协调地裹在了一起,他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老堆叔脸上的皱纹把眼角拉得老长,眼神盘算着未来,黝黑的肤色跟苹果一样泛起了晕。“他们不识货吗,我的果子个大,颜色红,以后肯定有个好价钱!”

果子摘完了,果农会闲一段时间,主要任务是给剩下的果子找到客户。老堆叔和老堆婶与大家一样,每天吃过早饭,就到附近打听谁家来了苹果商。

村里的年轻人有的在网上卖,有的开三轮车将果子拉倒临近的镇子上去卖,只有年老的果农守窖待商。一天天过去了,村里的果子越来越少,老堆叔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每天窖门开的次数越来越多!失望在每一次希望的安慰下变得越来越现实!

晚上跟儿子通了电话,说了行情,儿子说将果子拉到附近的果库里存放,不然糖化了就更不好卖了。老堆叔同意了。

第二天,联系好果库,叫了村里有三轮车的年轻人和几个关系好的女人,将果子装箱拉到了果库存放。“去年他二叔的果子存在果库,到了第二年春节卖了好价钱!”老堆叔见了人就讲。

生活还得继续,只不过是多了一份担心,每天晚上,老堆叔都会给老堆婶重复着算账。“除去库费和箱子钱,只要能给每个儿子落一万就行了!”

农村山头的炊烟一天比一天晚,村口晒太阳的老人一天比一天多!

儿子归来

眼看到了年节,苹果行情一直不见起色,果库工人大多放假回了家,库老板和老堆叔一样焦急。听说儿子要回来,老两口的脸上露出了希望的笑容。

小刚和小海是老堆叔的两个儿子,在外面混的不错,卖了房子,准备落户在城市。他们每年都会回家的,每年的这个时候,老堆叔和老堆婶最幸福。

看着一块回来的儿子,他们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忘记了所有的担心,也忘记了红富士的忧伤。“小刚和小海回来了,今年老的没有卖下钱,你们可要空手回了!”,“哈哈”!村口晒太阳的大叔大婶调侃着哥俩。他们笑着打招呼,给长辈门发了稀奇的纸烟,调侃好像没有听见,因为有点难为情。在农村,老人花销不大,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在外面不要那么辛苦,大家都是这样的,卖的钱都留给了他们。

老堆婶老早煮好了肉,在门口望着远处公路上的班车下没下人,当听到爷三的声音,跑到厨房去捞肉。年下最好的就是腌肉,小刚和小海最爱吃妈妈的味道!

饭后,穿着儿子们孝敬的新衣服,喝着不知道价格的好茶,谈论着儿子们外面的生活,询问着房贷,催促着他们快点谈对象。家里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当儿子问起苹果的事情时,老堆叔开始了熟悉的算账。“去年春节,你二叔家的苹果卖了好价钱”,“除去库费和箱子钱,我看也能落个两三万,你们哥俩一人一万!”老堆叔将纸烟换成了自己的老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

儿子们听着老人的话有些哽咽,“我们好着呢,钱够用,您老不用再那么辛苦了!”,老堆叔顺手摸摸小儿子的脑袋,心疼地说“,傻蛋,钱哪有多余的,别管那么多,我和你妈妈抱了孙子就不种树了。”“嘿嘿”,笑声中充满了幸福。

今年的春节和以前一样温馨。

低价的无奈

幸福的春节过后,送走了儿子,老俩口回味着温馨!

电话响了,老年机的铃声清脆而洪亮,吵醒了熟睡的老堆叔。“有客户问苹果,您卖不卖?”惊喜掀开了被窝,“什么价格?”,“一块五”,被窝的温热一下子又被冷气吞噬,“我的苹果个大,颜色红,能高点吗?”老堆叔低沉的声音里有些祈求。“就这价!”,对方挂断了电话,听着嘟嘟声老堆叔愣着,好久才回过神。老堆婶翻翻身,“唉”了一声,拉紧了被角,丸成了一疙瘩。空洞的上房里只留下吧嗒吧嗒的抽烟声,一直到天亮。

去年春节前后苹果行情涨了,好多入库的果农卖了好价钱,今年由于疫情的影响,没有商贩,能有人问,就已经不错了,老堆叔其实心里是明白的。

老堆叔带着复杂的心情,戴着口罩,去了果库。客户是附近的一个年轻人,他在做微商,通过手机在卖苹果,见老堆叔的苹果个大颜色红才看上的。其实好多果农的苹果还在果库里没人过问,他已经是幸运的了,老堆叔也是明白的。

看着一箱箱的苹果装车,老堆叔没有算账,捂着口袋中的钱走向了银行。

被希望安慰的失望在忧伤中迎来了春天,生活还得继续!看着鼓鼓的花芽,老堆叔又推起手推车,拿着农具和肥料,开始了新的忙碌。

图片来自网络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