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雨简书散文随笔

湘行散记之二十五:三岁那年的河

2020-04-10  本文已影响0人  北山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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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和堤坝仍在,白杨树下却已没有了父亲

晚饭吃得太撑。

母亲做的地木耳、野山笋、土鸡汤味道实在太过童年,以至于吃得忘了自己已经不再少年——味道虽美,身体却早已无法再轻易hold住美食。

这真是人生的一大哀伤。

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候每天做梦都是希望第二天起床能吃一顿好的。

不要青椒腌菜,不要水煮白萝卜,不要擂钵豆豉,我要鸡肉,我要肉丸,我还要两面煎得焦黄香脆的鸡蛋……

可是,第二天醒来,什么都没有。

童年就在这样夜夜强烈的期望和日日如常的失望中被消磨殆尽。

再次归来,却早已不再是少年。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我终于吃得起土鸡汤了,买得起肉丸了,至于垂涎欲滴多年鸡蛋,也可以每顿吃两个不成问题。

只是,面对满桌曾经的最爱和奢望,肠子和胃壁却开始节节败退。

当然,一起败退的,还有我的青春。

书蘅提议出去散步吧。

回来这么久,小朋友也渐渐习惯了中年大叔的生活节奏。

从家里出门,沿着门前的小街,左行,再右行,复又左行。

不过十来分钟,那条小时候带给我很多欢乐的小河再次眼前。

暮春的小河尤其清新,河面上的风尤其怡人。

河边的白杨树梢,一簇簇嫩红的新芽在夕阳里闪耀着晶莹的光,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起当年徐志摩路过康桥时写得那些诗句: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我知道,康桥是徐志摩的,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跟他争夺分毫。

而我所能拥有的,便是眼前这条黄昏夕阳里的小河,她比春天更加贴近温柔,她比温柔更加契合春天。

想拍一张照片发给欢姨,让她看看春天的小河跟去年八月有什么不同。

可转念一想,这个儿时的伙伴如今已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娘,她的日日如常里,大概应该肯定没有心思去分辨春天和夏天的故乡变幻无常里某一片云朵的异同,等待她的应该是小刘同学无休无止的家庭作业,和如今身为十八线女主播焦头烂额的直播生涯。

就不去刺激她了。

有时间让她看看锅锅朋友圈里黄昏的故乡应该就可以缓解她此时此刻九百九十九万个毛孔里随时可能飞溅而出的郁闷火花。

当然,虽然每天黄昏散步时都会经过她娘家的姐姐们的婆家,但是,锅锅肯定不会去她的婆家后山散步。

郴州辣么遥远,锅锅的腿辣么细短。

春天里的小河宁静悠远,仿佛一首从不老去的歌谣,从童年听到眼前,节奏始终未变。

那座横贯小河上方的水泥小桥,不知道何年何月建成,记忆里的小桥两端,都是茂密的白杨树林,那时候没有桥,只有一道矮矮浅浅的堤坝,堤坝从河的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

两个隔江而望的村子就此被轻轻的连接一起。

三岁的时候,父亲的冰厂就在小桥的另一头,那是上个世纪改革开放最初的年月,据说父亲每年年入过万。

那是一笔了不得的数字。

记得八十年代末我家屋前那户人家修了一栋房子才花了八千块。

那时候的父亲应该是骄傲的,是春风得意的,他肯定觉得他的人生就如三月的风。

温暖而惬意。

但是对于那段日子我却没有多少记忆。

只是后来听表哥表姐说起那时候的我家,满脸都是羡慕和神往——那时候小姑妈家里七个儿女,日子逼仄,几乎都长住我家。

父亲是一个善良的人,对自己的亲人可以毫无保留的去爱、去付出。

他视他们为己出。

但是,父亲无论如何应该都想不到吧,他生前视如己出的外甥外甥女们在他死后再也不曾来我家一步——没有他的日子里,除了母亲和继父,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对我们视如己出。

日子虽然残破,但好在光阴也绝不会因为人间的悲喜而放慢自己的脚步。

我们终于长大。

阳光重又降临。

但是此刻路过三岁时候的小河,依然还是禁不住感慨万千,父亲当年一手创立的冰厂早已被夷为平地,废墟之上,也早已盖起了商品房。

而那片商品房所在的位置,后来也成了镇上的老农贸市场的一部分。

市场五天一集,逢农历三八之日开墟。届时全镇十七个村子,周边两个乡的村民都会来此赶集,或买或卖,交流分享。

但是,我却不太记得三岁时候的集市跟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唯一印象深刻的事情却是,那一年的某一天,正是赶集日,我却差点走失!

那天母亲带着我来父亲的冰厂帮忙,可能是太忙了吧,他们无暇顾及我的存在,反正那天我一个人歪歪扭扭的不知怎么就走出了冰厂,然后迷了路——我想可能是觉得自己一颗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了冷落?

所以,我想还是回去找最疼爱我的祖母?

可三岁的我哪里记得一两公里之外的家呢,应该是踏出冰厂的第一步就错了。

我走反了反向。

一个人跟着一群不认识的赶集的人们满腹委屈的就走到了白杨树林的河边。

等到了河边,我就完全懵了。

眼前景物完全不是来时的路啊,而且又找不回回去的路了,就一个人坐在河边流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啜泣。

后来有一个赶完集回柳溪村家的妇女看到我,觉得这个哭泣的小孩非常面熟,后来她仔细一想,记起我是谁谁谁的儿子,就领着我回到父亲母亲所在的冰厂,把我交回给了他们。

虽然当时年幼,但对于那天的事情其实我至今都是有印象的,我记得那片白杨树林,记得那座从未见过的堤坝,记得自己一个人轻声哭泣,也记得有一个中年妇女后来拉着我的手带我走……

时隔多年,每次经过这条小河,看到那座堤坝和堤岸上的白杨林,就会想起三岁那年的那次独自出走。

幸亏当年民风淳朴,人心宅厚,换作现在,说不定我就被某个人贩子给拐卖走了,然后,很多年后,倪萍姐姐主持的“等着我”栏目就会出现我泪流满面寻亲的身影吧。

嘿,幸亏是当年。

可是今天没走多远,书蘅就开始滴滴咕咕不肯走了,问他,说担心天黑。

其实就是懒惰了嘛。

而且,小哥哥最近不太配合拍照了,问他:

“为什么不喜欢拍照了呀?”

“你给我拍的不好看。”

“你自己皮肤那么黑眼睛那么细,怪谁。”

“你可以给我拍白点啊。”

“可是现在太阳落山了啊。”

“那你用手机美化一下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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