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申请调换院区

最近因为工作的事焦头烂额。

前天刚收到通知要调到另一个院区，今天就听说科室有同事要离职，我可能调动不了。

尽管我嘴上说没关系，但凭心而论，还是期待能调离现在的岗位。目前我所在的医院实在是太忙了，早上还没上班病人已经排起了队，即便到了也夜晚也络绎不绝。本来就够忙了，又加上核酸检测和新冠疫苗，一个人掰成三瓣还不够用。

去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没有上班，看到朋友圈的同学旧同事发工作照片，内心羡慕得不得了，尽管危险，但人生多有价值。

一次和医院的同事出任务，数十人挤在救护车上，闲聊起来。一位同事说，第一个发热的病人（是武汉第一个还是我们医院第一个我没有听得太清，但又不好打断去问），没人敢送（转院），院长给我打电话，还是得你出马，我穿着三层防护服开着车把病人送走了。一个护士长说，当时我带着三队人进去隔离中心，进去时已经做好了出不来的准备。至于害怕传染给家人通宵达旦住在医院，是所有经历疫情同事的常态。

我听得十分动容，对大数人来说，疫情里的医院人员只是新闻里报道的名词之一，于我却是活生生的同事朋友。在人群中，我们都很普通，可是在危难关头，又都如此舍生取义。

打新冠疫苗的第一天，消息刚刚发布出去，居民排出来的队伍就把医院围得水泄不通。第一天同事们加班到凌晨两点。再后来，连着几个星期整个医院的人都不曾休息，只要有疫苗，所有人随时上岗。

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正是国家提出十三类人群应检尽检的关键时刻。一次我被安排去富士康参与核酸采样，五点多从家里出发，在富士康的门口等同组的同事。医院里的体检车、救护车，一辆辆从我面前穿过守卫森严的门岗亭。我的内心非常兴奋，有一种早上战场的激动。我那天穿着最厚的衣服裤子，套着白大褂隔离衣，办公室还给每个人配了两个暖宝宝，这样依旧被冻僵。

网络上断断续续总能看到医务人员采核酸做检查等等疫情相关的工作照片，出于虚荣心，我也希望能有一张可以发发朋友圈，一直未能如愿。一来是每次开展工作时太忙穿着防护服戴着手套，没时间也不好拿手机。偶尔有居民拿出手机拍照，我们还会阻止，并且让他们删除。照这个趋势下去，我参与疫情工作的照片是不太可能会有了。虽然照片只是形式，但完全没有遗憾也是不可能的。

在中国医疗系统不健全，医务工作者超强度运转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并且还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刚来医院上班的时候，虽然忙，但是内心并不排斥。作为一个医学生我向来怀着大医精诚救死扶伤的赤子之心，又是做了数年的全职妈妈重返职场，对工作充满喜悦和感恩之心。若是在以往，在这些大道理不知如何辩驳只能遵守的时候，哪怕再累再辛苦我也会甘之如饴。

可看完石黑一雄的《长日将尽》之后，我对工作和人生有了新的看法。小说里的主人公，是一个英国顶级城堡里的男管家，自然是同行中的顶尖人物。他时刻都对自己高标准高要求，竭尽全力为主人和其他人提供优质不打折扣的服务。他的爸爸在阁楼与世长辞之时，他在楼下为人服务；为了不影响自己的专业度，他对抱有好感的女同事始终保持着生疏的距离，以至于女同事负气嫁给他人。

很多年后，城堡里的公爵去世了，名噪一时的城堡没落了，男管家也老了。他和女同事再次见面。女同事说：“其实我原本可以过一种更好的生活。”经过对往事的追忆，男管家已然明了从前坚持的事业并没有多么伟大，反而由此错失了许多珍贵的情感体验。尽管他内心极度痛苦，可还是要装作一副豁达的样子去劝慰女同事，让她去接受热爱自己选择的人生。夕阳西下，他一个人坐在湖边清冷的板凳上，旁边的人在快乐狂欢，而他的内心充满了悲凉与悔恨，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不仅这一天就连他的人生都到了“将尽”的时刻。

落日将老人孤寂的身影拉得老长，也在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震撼。人这一生，如此漫长而短暂，如果不去珍惜不去抓住最美好的事物，那么一生将是多么悲凉。

也因为这本书带给我的思考，让我对工作有了新的认知。科室的工作如此忙碌，从早到晚脚不沾地，没有时间学习消谴，也没有时间顾忌家庭。即便是工作，几乎是千篇一律，无论是面对病人还是医生，我要处理的问题也始终是那几种。我的工作已然进入了一种忙碌重复的状态，大多数时候都有浪费生命的感觉。

也是基于这种原因，我提出了调换院区的申请。想调往的院区离现在的住所更近，步行20分钟上下，每天可以接送孩子上下学，离老公的办公楼也很近。唯一的一点就是，这个院区效益一般，同我目前所在的院区业绩完全无法相比，自然收入也会减少。我权衡利弊，愿意用金钱换取更多的自己和陪伴家人的时间，因此义无反顾地提出了调离的申请。

我的调离申请在部门引起了巨大反响，有人不舍，有人不满，也有人出于某些复杂的因素同我说话阴阳怪气。我非常理解她们每个人的情绪，可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和行动方向。作为成年人，最应该关注的是自身的需求。人生路上无法永远同行，同这一波同事走到这里，我就要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