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他宁愿相信那是个雨天，绵绵的细雨，淋到心里那种。可是正好相反，那是皎阳似火的下午，一切都被闷热蒸去了水分，没有风，一切都软弱无力，懒惰的如河边柳树垂下的枝条。他不清楚醒了有多久了，心里打着气，起了床又给自行车打了气，顺着树荫就漫无目的骑行到了人工湖边。

      星期天，这里是临时的宠物市场，本来他也不会注意，但实在有些无聊，就推着车在各种笼子间逛着，偶尔也会弯下腰来逗逗小狗小猫兔子什么，等摊主一问他，他就走开了。差不多到了市场的尽头，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只猫，与其说抱着，不如说捂着，那猫眼神充满恐惧，是褐色黄色白色的，说不清哪个颜色是底子。中年妇女眼神中有些闪烁的看着他，对他说，拿走吧，给点钱就卖，荷兰豆花猫。他有些羞愧，注意到中年妇女只是孤身一人，带着一只猫，并没有专业的宠物笼子，看上去不像个宠物贩子。突然有种莫名的情绪出现了，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他并没有追着那个念头仔想下去。他掏出了20块钱，递给了那个妇女，没有问任何关于饲养的问题，毫不犹豫的就抱在怀里带回家。

        一路上他庆幸有个车筐，他把它放在车筐了，它不停的叫，不停的跃跃欲试要跳下来，他一直骑行着，猫还是胆子小，最终没敢跳。当他开门放下它的一霎那，它顺着刚刚打开门嗖的进去不见了。他关上了门，巡视了一圈，居然没发现它，他坐在沙发上，喵喵的学着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静下想着经过和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嗯，他证实了刚才的想法确实来自自己的内心，他要养猫，养个小东西，有点责任心，也算的上是个小小的主人了，不在是孤家寡人了。他甚至看到了他和它亲密无间惹人嫉妒的样子。为什么不养只小狗呢，不，太讨厌了，摇尾乞怜的样子，卑贱的样子。温顺的，听话的，不献媚，不闹的，他是这么想的，至少不会像她。为什么讨厌小狗，其实他就是讨厌自己，在她面前，他总感觉自己像一只狗。而她，就是他的主人。他说不上的恨。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他本来要的是一只安静的猫，按照他的想法最好大部分时间躺在沙发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懒洋洋的睡觉。可它闹的很，虽然几天过去猫也算跟他熟络了，下班回来也会用头蹭他，但想要抱它它却老大不愿意，为此他手上被抓出了几个血道。他气的打了它，可它还是没记性。偶尔也会跑到沙发上或床上，抻着腰用两个前爪猛挠，挠的床单沙发罩都脱了套。他一看见就恨的跑过拿起什么就打，它一跳跑到床下去了。

        吃东西也是个大问题，最开始好多天，他试着自己吃什么给它吃什么，可它根本不理睬，然后他又去超市买猫粮，它也只是闻了闻，尝了尝，然后就放弃，围着他没完没了喵喵叫，他想饿它几天就好了，可他的耐心居然没有战胜猫，它叫半天累了，就会爬到床下，等他一动，它立刻起来喵喵叫，快把他烦死了。之后他想了猫都爱吃鱼，做鱼又很麻烦，就去超市买了鱼肠来，果然它很满意，吃了很多。后来他又尝试过各种食物，发现它还爱吃鸡肝。可是，最头疼的是，它总在最隐蔽的角落里拉屎撒尿，弄的屋子里气味难闻。后来他发现猫每次要如厕都要在门口转来转去喵喵叫，他懂了，打开门，结果它就在门外解决了，他高兴半天。有一天隔壁的大妈敲门告诉他，说以前这租这个屋的也是个小伙也养猫，门口弄了个大盒子，里面放上猫砂，专门给猫咪准备的厕所，要不不好收拾。

      他又学会了一招。

      二个月前从这个屋子搬走的小伙也养猫。小伙喜欢猫，小时候就喜欢，那时候家里有一只大猫，比别人家的猫都大很多，农村的猫狗都是没人养的，养猫都是为了抓耗子，后来鼠药多了，猫也就没大用了，养着还费粮食。只有爱逗猫的就逗到自己家里，给点吃的，猫就不走了。小伙家的猫开始也为了抓老鼠的，小时候就抱到家里，跟他一起越长越大，居然比别人家的猫大好多，又能抓耗子，让小伙在伙伴面前有面子。小伙喜欢它，成天逗它玩，猫也跟他亲，冬天晚上很冷，猫就在他脸边喵喵叫，他撩起被口，猫就钻到他被窝里和他睡。后来他家的耗子抓绝了，猫又去隔壁家偷鸽子吃，结果被隔壁的用气枪打死了，为此小伙和隔壁吵翻了，一直没说过话。

      高中毕业了，和小伙相互中意的女生考上了大学，他念不起了就到女生学校的城市打工。女生上大学的4年，他换个很多个工作，可是赚的都不多，除了租房子填补家里，生活一直很紧，他也坚持有空看女生时给她买好吃的，还攒钱给她买生日礼物。女生毕业了，在开发区一家大型企业上班，勤奋肯干，提升的很快。企业前景不错，大学生就业安排也提供很好的环境，女生就住在单位集体宿舍。可是企业在开发区，离市区很远，小伙和女生见面的机会基本和女生在校的时候差不多。偶尔两个人周末都休息，女生就去小伙租的房子住一晚，偶尔单休，两个人只能白天在外面逛逛街，然后各自分开。

      小伙也想去开发区找个工作，可是一直没什么机会。晚上一人住在陌生的房子里不免孤单，就想起了小时养猫的乐趣。刚好离住不远的人工湖边周末有宠物市场，他就花了10块钱买回了一只小猫，褐色白色黄色的花，不知那个颜色是底色 。小伙又有了小时的乐趣，成天逗着它玩，和卖宠物的学了好多经验，给它买了玩具做了窝又卖了猫砂放在盒子里做了个厕所，看它成天练爪子，小伙给猫剪了指甲，恶作剧的又剪了猫的胡子，听着它没胡子在床下乱跑撞到东西咚咚响，小伙就乐的不行，他定期给猫洗澡，像个小孩子似的待它。有段时间他在饭店打工，经常把客人吃剩的鱼啊鸡肉之类的带回来给它吃。

        他养猫和那个小伙不一样，他只是头脑一热。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说他不会照顾人，心底里他就想拿只猫来证明下，一定把猫养的成天离不开他，见到他就亲昵，可正好相反，和女人一样，猫总是高傲的抬着头，宁可饿着也不会吃它不爱吃的，从不屈服。像他们俩吵架，明明感觉是女人不对，到后来总是他先服软，他挺不过女人的耐心，这样已经过了3年了，还是一点没有改变。他也恨自己，离不开她，每次就算吵的多厉害，冷战多久，最后他总是找各种理由给自己最后向女人服软。为此他总是纠结。不过这一次吵的狠了，他感觉颜面尽失，得改变一下了，他没主动求和，而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偷偷收拾东西，搬了出去。

      他租了三个月，住的第一个星期就后悔了，他问自己，怎么这么冲动呢，不过是一件小事，就让着她呗，又对自己说，不能让她看不起，自己一定要过的更好。可是总是向着她的那个自己，把坚持的自己打败。他也恨她，怎么那么绝情，这么长时间，难道就不能打个电话来。他养猫，其实想要驯服的猫，其实更想女人也像只驯服的猫。事与愿违。

      小卖店的女老板是个热心的人，左邻右里的熟络才能做好买卖。这是个老小区，老小区一般有三多，老人多，老头老太太成天满院子，小青年很少。动物多，猫狗到处都有，狗一般还好都有主人，猫一般都是野猫，一群群的，还有人养鸡甚至还有几只鸭子。当然垃圾也多，猫粪狗粪鸡鸭粪。老人各种舍不得扔的旧东西，走廊里，一楼窗户边上到处都是。

      女老板很好心，在卖点窗口对面的路边上放了几个盆，平常家里的剩菜剩饭就倒里面，院子里饿的野猫就会过来吃。她的小店不大，一般的烟酒糖茶日常用品，周围的7,8个楼都来她这买些顺手的东西。没事跟她拉拉家常什么的，知道的也比别人多一些。一天下午她见到了小伙，小伙住在前面前面前面的5楼，下班回来总会带楼上一瓶啤酒，然后攒几个瓶子一起送回来。女老板也知道小伙是农村进城打工的，有一个在开发区上班的女朋友，好像还是是个女大学生。

      女老板总是对他很照顾，有时候买东西找个零什么的都不要，可是小伙每次都会坚持给，这次没有下次一起带过来。这是好久没见了，小伙过来送瓶子，眼睛有些红肿，看着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女老板就问怎么了，小伙说没什么，女老板就安慰了几句，小伙到忍不住了说，过两天就搬走了，不回来了。女老板问怎么了，小伙说呆着没什么意识。女老板问他，女朋友呢。小伙说黄了。为什么?小伙说找了更好的了，希望她能幸福，然后就流了泪。女老板又安慰了几句，小伙突然说，大姐，你帮我一个忙呗，我有一只猫，帮我养一阵呗，别让它成了野猫，等我把行李东西什么的拿回家过一阵我在回来取。

      女老板热心答应了。猫抱来小伙恋恋不舍的走了。可是一走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小伙回来，女老板有点受不了，主要是这猫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成天到她的货架上偷鱼肠鸡爪子，她气的打了它，可是它还没记性。这天总与忍不住了，她想给它抱出去扔到野猫边上去，但是一想，这猫一定认家，肯定还会回来，在说小伙不想让它成了野猫，哪天回来看它和野猫混一起也不好。想了半天，有了主意，她想起周末不远人工湖边上有个宠物市场，就抱着去了，她也没有笼子，就找了边上一个地捂着猫，心想来买宠物都能善待它，结果看一个小伙犹犹豫豫的就搭了个茬，谁想到那人二话没说给了20块钱就抱走了。她心里也宽慰些，想着将来小伙来了，也算是有个交代，至少又给它找了户人家。

      虽然一冲动花了20块钱，虽然刚开始他有些后悔，但感觉上真是物超所值的，这段时间他学了不少养猫的知识，虽然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温顺，但也会爬在他的身边打呼噜，他喜欢它呼噜呼噜的声音，感觉很安静，可它一起来就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只是闹，跳来跳去，跑到床下沙发下和他捉迷藏。愿意不愿意，也算是打发了无聊的时间。可他一直不安心，每天醒着的时候他就摆弄手机，感觉那手机像颗炸弹，时刻盯着怕它爆炸。她怎么就那么恨心，这么长时间也不打个电话。怪我活该，自作自受，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让让她能死啊。就不能惯着她，现在这样就是惯的。女人是用来爱的。她都不在乎你，你还在乎他。男人不能小气。。。。他心里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在打架，只要是醒着，他就像丧失了灵魂，寝食难安。不知道多久了，上班休息也不重要，他就像个躯壳，那天他心里突然很平静，毫不犹豫的拿出电话拨了出去，听着忙音，他突然心跳加速。过一会她回来过来，问你在哪呢？声音很平静没一丝情绪。天啊，他有点恍惚，她没生气，好像有点关心我。哦，我在住的地方，他回答。她接着问，你要干嘛，还是很平静。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他想清楚了一件事，对她说，我想你，我真的离不开你。。。接着说就说住在哪里每天干什么多闹心等等，她听了会说，周末我去看看。挂了电话，他差点打自己嘴巴，真是贱啊，没救了，可心里却是狂喜。

      星期5他请了假，单位也没什么事，他收拾了一遍屋子，给猫涂了一身飘柔，然后猛猛的冲了一遍，看着可怜的它，他很开心。又到超市买了好多她爱吃的零食。晚上，她打电话，不一起吃饭了，陪客户，吃完再过去。他有点失望，跑到路边小吃部慢慢的喝着酒。9点多，她电话来了，到了他小区的门口。他结了帐跑到门口，她已经站在那了，还是那么美。他跑过去居然有些腼腆和陌生，问话也问的离谱，你吃了吗，刚过来？她笑了，说走吧。他在前面走，上楼，到5楼的时候，她突然说，什么味啊，真难闻。他有些尴尬，啊啊的没回答。开了门，她直接进屋了，他在后面关门。突然听见她大叫了一声。他忙问怎么了，她冲了出来说有只猫，他说没事啊，我养的，你不是怕狗么，猫也怕？她说，带毛的他都怕。那是谈恋爱的时候，她跟他说过，当时他没怎么在乎，以为她是装的，类似于和他一起看鬼片一样，总是躲在他怀里。此刻她躲在他身后，说，你把他弄走，他有点恼，却没表示出来，进屋了，抓住了猫，抱在怀里走到门口。她躲着进到屋里，跟他说把它关外面。他把它放在厅里，然后进屋关上了门。

      进屋她脱了外套，四处看了一下，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打开了房东留下的电视，效果很不好。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只有电视剧的声音，她好像有些累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问她，你要睡觉，她说累，想睡了，你去弄点洗脚水，外屋不敢去怕猫。他无语，开门，猫一下穿进来，她在床上嗷的叫了一声，他气急了，猛抓它，它一下躲到床下去了，他抓了半天没抓到。她在床上不敢动，只是说，快弄出去，快弄出去。他说一会它就出来了，我先给你弄水洗脚吧，她说那不洗了，害怕。他说好吧，一会出来我抓到外面去，困了你就先睡。她脱的只剩内衣，进到被里，脸蒙着冲着里面。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等着猫出来，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关了电视，关了灯，过了一会猫出来蹭他的大腿，他一下抓住了它，可能有点狠，猫惨叫了一声，猛的用爪子挠他的手。他到厅里一看，手上几条道子，都渗出了血，他气的抓着它的手脚狠狠的打它，猫惨叫着，他走到阳台上，突然发现他给她买的零食全都被猫抓破了到处都是，一股怒火直冲胸膛，他开窗，把猫扔了出去。。。他听见一声极其惨烈的声音。

      卧室里没有动静，他气血翻涌，不知所措，刚才那声音差点撕裂他的心，他有点发蒙，开门跑下楼，楼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到处摸索着，在一楼阳台的墙角，他找到了它，它蜷缩着，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雨猛的砸下，这世界，一瞬间，被大雨笼罩。借着电闪的光亮，他看见它的样子，它蜷缩在墙边，眼睛里有微弱的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把揪住，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个，一股莫名的的情绪瞬间冲出胸腔，他在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雨越下越大，雷越来越响，却无法遮掩那哭声。。。

      一楼的灯亮了，一个老人在窗边往外面看，他收了声，抱着猫，把它放到走廊里，他已经全身湿透了，刚才的痛哭带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坐在黑暗的台阶上，猫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又开始恨自己。外面的雨小了，渐渐有人走来走去，他无法呆在走廊里，湿透的衣服，蚊虫的叮咬，哎，妥协吧。他想着，一步步回到了楼上。他脱了衣服洗了洗，进屋，她好像睡着了，他上了床，靠着床边躺下。一点睡意没有，他静静的躺着，仔细的聆听着，没有听到她一丝声音。呆会她翻了个身，紧靠着他。火突然被点燃，他摸索着脱掉她的内衣，她没动，他分开她的腿猛的进去，她惊叫着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猛猛的抽送，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伙并没有走，他不甘心。并不是不甘心失去她。别人早就劝过他，说你俩不是一路人，你将来比不上人家，也别耽误人家。看着像不在意，可是句句都进了他的心，但他从来没对她表露出过。依然是周末一起吃饭逛街，偶尔也过夜。渐渐的他发现她越来越忙，他就对着猫讲，她真的不容易啊，考上大学念完找了那么好的工作，不努力怎么行呢。工作忙，没时间来。后来电话渐渐的也少了，直到那个周末她电话来说她要去外地，很久才能回来，别等他了，他说我懂。挂了电话，喝了好多酒，大醉了一场，他要离开。收拾东西，猫一直在他身边叫着，他看着它说，别人早就不让我养你了，说你嫌贫爱富，不是你的错啊，是我养不起你了。他辞了工作，退了房子，把猫送给了前面楼下卖点的女老板，那个女老板人不错，他放心了。临走前小伙找了一个工作时结交的同事，这算是小伙在城市里结交的为一个朋友，同事看起来不错，精神焕发的，告诉小伙现在在干快递，挺赚钱的，就是累，你回家能干嘛啊，种地去？别扯了，跟我干吧，就住我那。我那有闲床。最开始他进城的时候，钱赚的不多，也不和同事合租房子，为的就是她来了有一个私人的空间。现在不同了，他没多想就拿着所有家当过去了。

      这天恰好有个单子，就在小伙之前住过的附近，他不想去找卖点的女老板，他不想养猫了，他虽然留恋，当年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但他却不愿在翻开。他想着，就像昨天一样，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房子，曾经有过他和她的气息。不知不觉的他就路过了当时住过的楼洞，他慢下了脚步，站在楼门口，仔细看着，突然他发现一只猫，一只褐色黄色白色花的猫，蜷缩着身体。他惊呆了，他认出了它，不会错，就是它，它受了伤，嘴角流着血，腿也动不了，看着它，可怜的发出低低的喵叫。他突然失去控制，大哭起来，他抱着它，出了楼洞，向着楼群大喊，谁啊？谁啊？害了它，谁啊~~

      太阳起的高了，他起床拉开窗帘，阳光射进了屋内，她迷迷糊糊的起来，抻着懒腰啊啊的叫了两声。也许他/她已经忘了，在这个屋子里，曾经有一只猫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