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吾心,意寄昭昭@42

得到明确回复的董曼，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悄悄地起床，站在窗户边。外面黑漆漆的，和以前的夜晚一样。然而又有许多不同了。事情的转机就这样突然出现。

蓝师哥说的话在耳边响起。当时听了，自己对父母亲的行为不解，甚至带着点怨怪。如果做手术，幸运的是她健康地活着，不至于这么多年小心翼翼；不幸的话，她的人都不在了，更不会体会这些煎熬的。

但是晚上看到父母亲的近乎失态的表现，她觉得自己是自私的。站在父母亲的角度，他们何尝不是像划行在水面上的小舟，默默地迎接和承受着雨雪风浪这些恶劣的自然变化。现在手术的成功几率也确实比以前增加了很多。她活着，就是对父母亲的最好回馈。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孙宁，辛姨，小姨，还有蓝师哥的脸在眼前一一闪现，他们和自己非亲非故，都在为自己担忧，想办法解决问题呢！她觉得自己是赚到了，胸中涌动着的蓬勃欲出之气息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董曼，你一定可以的！

她环起双臂抱着自己，给予自己力量。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除此以外，她甚至第一次听到了母亲凌乱的心跳声，还有母亲抖动的身体，害怕失去她的感觉是那么地强烈。

小姨的怀抱，她的脸微微发红，那是香香软软的触感，和母亲截然不同的。她感受到的还有心安，有力的双臂揽着自己，让自己把身心都依附上去，一切都有她，这种体验很美妙。

她终于能够敞开心扉，本能地感知与人相处的感觉了。心房周围，她修筑的十几年的障碍——一排排高高矮矮的栅栏，一下子倒塌了。董曼，你可以做得更好！

外婆定的是最早的一班车，孙宁坐在车里还是呵欠连天。她不满地说：“父亲大人就是不合拍。这要是在古代，不把长辈当回事，言官的利嘴都能把他啄地体无完肤，下场肯定是直接被罢官。母亲大人，你做得太差了。”

辛岚轻轻地拍了她的手一下，“你和姐夫怎么就和仇人一样？大周末的，谁乐意去开会。小宁，你少胡说，更不许打扰我姐开车。”

孙宁“切”了一声，闭上眼睛。辛岚和辛艾的目光在后视镜里轻轻相碰，彼此都摇摇头。

辛艾说：“一会怎么办？”

“和妈请假，然后我和小宁打车去接董曼，再去医院。”

“我劝你们先别做打算。外婆有什么想法还不一定呢！”孙宁插了一句。

“也对啊！妈的心尖宠在这里。那你说说看，外婆有什么想法？”辛岚虚心请教的态度让孙宁十分受用。

她睁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外婆是为小姨来的。不确定一下你的生活现状，她不放心。所以，我觉得她会说‘去医院吧。你们家有什么可回的。’辛艾女士这个专车司机当定了。”

辛岚点着孙宁的头，哭笑不得地说：“你啊！这声音倒学得像。促狭鬼！”

辛艾一边找停车位，一边说：“外婆的情绪，你来搞定。”

孙宁的得意劲消失了，“我的能量不够。不过看什么事情了。”说得意味深长。

辛艾方向盘上的手滑动了一下，短促的车喇叭声响吓了三个人一跳。停好车，辛艾走路的双脚都是飘的。考验母女默契的时候到了，她和孙宁没有默契，不知道她和自己妈是什么程度了。

孙宁看见外婆，就像小燕子飞回巢穴一般。程老太太乐得如此，对两个女儿视而不见。孙宁贴近外婆的耳朵，悄声问：“外婆，您相信转世吗？”

程老太太面不改色，“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我信。所以我觉得和董曼格外亲切，她像长大了以后的小妹。”

“然后你们就冲进人家的生活里。”

“不能这么说。不单单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小姨的表现也……”

“小宁，咱们可以帮助别人。前提是人家觉得有必要，心里舒服，而不是被施舍、被同情。”

“外婆～外婆～”

程老太太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帮人帮到底。你个小丫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外婆，我决定以后学医。”

“有些时候，即使认为做出了最佳选择也无法达到自己以为的成功。你说一个人应该做喜欢的工作还是擅长的工作？不着急回答。”

“哦。”孙宁有些挫败感，“您回家还是去小姨的医院？”

“去医院吧。你小姨说和人家约好了。你家，我还真不愿意去。”老太太快言快语。

辛岚接到董曼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于是辛艾开车直奔目的地——医院。

蓝氏医院的接待室，首次迎接贵宾团。

两位老太太手拉手，平复着见面的激动之情，她们未曾想到有生之年还有相见的机会。看着对面互相寒暄的其他人，蓝老太太问：“程大姐，笑着的那个是小丫头？”

程老太太摇头，“旁边高个子的，才是。”

“两个孩子的年龄不是只差两岁吗？”

“小丫头受过打击。她结过婚，生的孩子，法洛四联症，夭折了。”

蓝老太太的心“咯噔”一下，压低声音，不满地说：“怎么会这样？你我之间，用那么见外吗？”

“我后悔莫及，更觉得无颜见你啊！”程老太太沙哑着嗓音说。

“小丫头，她——”

“她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

蓝老太太的手被握紧了，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