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的生活（94）：恩怨
“你究竟是谁？”杀手沉稳冰冷的声音有了些许变化，眼神不再犀利，早已尘封的往事像是一贞贞旧胶片，情不自禁的在眼前不断浮现。
“我就是那对死在你们枪下的越南籍夫妇的儿子，也是当年你们那场杀戮中的唯一幸存者，和目击者。”刑峰盯着杀手扶着墙一步步站起来，咬牙切齿说道，“你们的目标其实是那个大毒枭，而我们只是误入了你们包围圈的倒霉鬼，我说的没错吧？但你们没发现我们也是受害者吗？以你们的战斗素质，不可能没有发现我们不是，但你们还是把我父母杀了，就像杀那些罪恶滔天的毒贩一样，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怜悯！”
“噢，差点忘了，你们是雇佣兵，只认钱不认人的冷血动物！为了一己私欲，连国家都能出卖，更何况是杀几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只是你们都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有个小孩儿活了下来，他不但幸运的活了下来，还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当上了刑警。更重要的是，过去三十年光阴，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线索和机会，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找到杀害自己父母的那帮刽子手，然后亲手杀了他们以报当年不共戴天之仇！”
“或许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杀手突然说。
“嗯？”刑峰对杀手这句没头脑的话有些懵逼。
“你之所以活下来，不是因为你幸运。”杀手顿了顿接着说，“是我们当中有人故意放了你。”
刑峰愣了愣，旋即冷笑道：“所以呢？想让我感谢你们当年不杀之恩？想让我放弃为父母报仇？”
“你父母的死确实是个意外，如果你足够清醒，你应该知道即使我们不杀他们，骑着狗，我是说那个大毒枭也不会放过他们。”
“不怕是不知道，先父和那个大毒枭是旧识吧？”
“我不知道，但不难猜出来，否则你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到一个毒枭的度假别墅停留。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你父亲的旧识胁迫自己的老友在窗帘后埋伏，最后又以你母亲当人质——”
“那也改变不了你们杀了我父母的事实！也改变不了我要杀你们的决心！”
“如果不是我刚刚找到了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也许今天是应该把这条命交给你了。”
“不要给自己的贪生怕死找什么借口了。”刑峰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重重的吐了出去，嘴角露着狰狞的笑意，“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你这一辈子杀了那么多人，早就应该下地狱去给那些冤魂磕头谢罪了。”
“我说过我现在不能死。不过你放心，等我做完该做的事，一定下去给你们全家赔罪。”杀手上前一步，重新握紧了手里的刀，但突然感觉握刀的手有些用不上力，继而眼前的影像也模糊起来，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
“你的生死现在已经由不得你做主了。”刑峰继续冷笑着看了看手里的烟头，再看向杀手，“如果一个人在杀另外一个人之前总是喜欢讲很多话，或者听对方讲很多话，那这个人最后肯定要被反杀。这样的桥段在当今电影和电视剧里边太多了，作为一名顶尖的职业杀手你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因为……我没看电视已经很久了。”杀手眼中飘过一丝无奈，旋即便闭上眼睛摔倒在地。
头顶的大灯突然亮起，将杀手从昏迷中刺醒。等双目适应了光亮，头发花白、脸色苍白、双颊削瘦的杀手再次睁开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但几乎不透风水泥大厅，身前五米处是两根半米粗的石柱。石柱中间昏黄的两盏烛光下是红字如血一副没有横批的对联：
上联：不忠不孝不悌不信
下联：无礼无义无廉无耻
横批：格杀勿论
杀手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依然全身酸软无力，再一扭头便发现了坐在旁边似乎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很久的刑峰。
“醒了？”
“我输了，你要报仇现在就尽管动手，不用搞这么多名堂。”
“要杀你我早就动手了，但事情不会如你所愿那么简单。”
“你想怎么样？”
“给我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当年你们参加那次任务的所有人的名单。”
“你还真是个执着的人。”
“……”
“我给了你也没用。”
“……”
“当年叛离BT，回到中国之后我们便没有再联系过了，我顶多能给你一串没用的名字而已。”
“我也当过兵，虽然不是佣兵，但我不相信一群中国人在外国当佣兵回国后会没用联系。”
“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可能其他人彼此之间还有联系，但我没有。离开黑狐之后我就回了老家娶妻生子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
“呵呵，正常人的生活？做杀手也算是正常人的生活么？”
“这是之后的事，我也是逼不得已。”
“那当年呢？也是逼不得已么？”
“当年那件事我已经说过是个误会，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死，是因为自己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不合适的地点，所以这件事不能怪你们，只能怪我们一家太倒霉喽？”
“是这个意思吗？”刑峰最后一句质问像是突然井喷的岩浆，突然而暴烈。
“……对不起。”杀手闭上眼睛，平静的说，过了几秒钟，他接着说，“你现在就可以动手杀了我。”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也不可能让你还像以前那样好好活着！”刑峰顿了顿，突然问，“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吧？”
“李明。”
“李明，我不会感谢你们当年的不杀之恩，也绝不会原谅你们杀我父母之仇。”刑峰努力平复着心情，咬着牙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当年你们参加那次行动的人员名单以及现在的住址，给我！”
“当年那件是我负责指挥，如果你真的想要为父母报仇，冲我来就好了。”
“你不够！我要的是所有人，所有朝我父母身上开过枪的——每一个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没人可以例外。”
“即便我把名单给你你也不可能找到他们，我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是不是已经改名换姓。刑峰，我很抱歉以前错杀了你的父母，但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挽回。如果你执意要报仇，那就杀了我。至于其他人，你就当他们已经死了吧。我想这样不论对以后的你，还是现在的他们都是一种解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没可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要偿命，其他人也一样。天涯海角，海枯石烂，我都要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
“既然你心意已决，恕我不能帮你。”
“真的？”
“……”
“哈哈哈哈。”刑峰突然笑了，笑得很邪恶，很疯狂，“李明，先不要这么确定。你先看看这张照片然后再回答，说不定会想起什么也未可知。”
看到刑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的照片，李明沉静如水的脸色突然变了。
“照片上这个女孩你应该很熟吧。”
“你动她，我必杀你。”
“你应该很清楚，我对她没兴趣，我只对你——们感兴趣。”
“……好，我答应你。”沉默良久，杀手开口说道，“可是你要让我先见照片上的人一面。”
“看来我猜的没错。”刑峰收起照片，似笑非笑地说，“可以。我不但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还可以让你们天天见面。”
听刑峰这么说，杀手有些诧异。
“但是不要跟我耍花招，否则不但是你，他们都不会好过，我保证！”说完这句话，刑峰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当天傍晚，清水福利院门口，赵敬然刚出来，就看到一辆警车驶来，从车上下来的正是一身便衣的刑峰。
这是俩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双方在目光相接的片刻，却都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彼此都未点破。
对于刑峰，这个在X市H社会卧底多年的铁血刑警，赵敬然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因为他很少也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比自己大一点点的警察，赵敬然透过对方黑洞一般深不可测的眸子，似乎能感受到一股硬壳之下随时可能喷涌而出的火山岩浆。
对于赵敬然，一向不问政治和经济的刑峰却也听说过，那是几年前他跟东城德哥一起参加的，他听过这个人别又生面的演讲。此时在对方白洞一般，任何人都无法窥探的眼神注视下，他隐隐觉得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商人，更重要的是这种眼神让他恍惚在何时见过。
俩人就这么相互看了足足一分钟，这才感觉有些尴尬。刑峰率先开口说道：“赵总你好，我是市刑警队的刑峰。”
赵敬然伸手跟刑峰递过来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竟然不自觉的笑着说：“刑队你好。”
“这是你要的入住清水福利院的申请和一些资料，你先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今天我们就把手续办了。”
“这么着急？可以是可以。只是不知道刑队要送谁进来？”
“人我已经送过来了。”刑峰说着指了指车里。
“警民合作应该的。”透过车窗玻璃，赵敬然看看车内躺在担架上那个瘦弱的老汉子点了点头，“只是——为什么要安排他在阳阳旁边的房间？”
“这是个很有趣的人。相信我，这样安排对两个人都有好处。”刑峰漆黑的眸子看着赵敬然，嘴角上扬笑了笑，“谢谢。”
“好。”赵敬然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人这么信任。
“非常感谢赵总的帮忙。如果不介意，能不能一起吃个便饭，这也马上就该吃晚饭了。”
赵敬然并不擅长，也不喜欢应酬，但这次他却很想接受这个来自刑警队的铁汉的邀请，可惜他还有另外一个约，一个他同样很想见，一见了能很放松的年轻人。
